阿唯娜正在给他打扫卫生,房间里摆放的书籍全都整理到了货架上,地板锃亮,茶几一尘不染,像是镜子一般光彩夺目。
她本人则是穿着女仆装,乖巧地晃动着裙子,随着扫帚的一前一后翩翩起舞。
“你,进来干什么?”艾希尔说道。
他的语气冰冷而严厉,似乎毫无根据,就像是一个疯子在狂妄地破坏着,温馨的气氛逍遥云散,阿唯娜被吓了一跳。
可艾希尔并不疯,他只是很绝望。
因为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幕画面:不是自己的东西被人乱动的画面,不是刻意凌乱摆放的日用品变得整整齐齐的画面,而是赫面清洗剂不在桌上而被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的画面。
阿唯娜动过赫面清洗剂了,这只代表着一件事情。
她知道了艾希尔的谎言。
他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喝下清洗剂来掩盖自己的赫面,一切的努力却在此刻烟消云散,彻底失去意义。
就像今天的张以正上市公司一日游,上一天班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提供上班证据、消除洗钱嫌疑,但事实上他也依靠着自己的“巨额资金”享受到了一天的优待。
公司里,没有人找他麻烦,没有人敢说他不好。即便有个不识趣的老主管怼他、命令他,但简单报告张以正后,10分钟内他被叫去谈话,下午上班艾希尔便再也没见到那人。
如此优待,是因为他学历高、履历过人、智商超群、简历完美、工作经验丰富、受人景仰?都不是,他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优点,这一切都是靠“伪装”,伪装成正常人而非异类。
他住在贫民区,他也会死在贫民区。
甚至连一张身份证都没有,出入中间区靠的是贿赂区域警察,做怪种任务靠的是虚假身份。
至始至终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
可就是这份虚假,给了他一切。
而现在,伪装被撕碎了,阿唯娜不需要动任何脑细胞就能猜到艾希尔在说谎,知道他有赫面,再由赫面加贫民区这两个关键词猜到艾希尔是个卑贱的底层人。
若是她有黑客天赋,那她还能打开电脑,从中找到艾希尔作为怪种猎人的证据,那一刻,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彻底掀开,全数暴露。
“我我我...”阿唯娜被他这一问吓到。
她太想获取艾希尔的认可了,以至于过犹不及,擅自闯入别人家中为别人打扫卫生,听上去有些像是跟踪狂,但她本意是好的。
就算方式有些不对也没关系啊,可以解释,可以解开疑惑,大家坦诚交流就好了,但现在似乎没有交流的空间。
“谁让你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对不起嘛,我只是路过,看你门没关...”阿唯娜快要哭了,她握住裙子,肩膀夹紧。
事实是她专门找了教徒,以调查的名义开门进入。
但她不想再被攻击了,她好害怕。
“为什么?你来干什么?”
“你不回我嘛,我想着来找你嘛,”阿唯娜委屈。
“我们只是朋友,你可以打电话,而不是做这种事情。”
“我只是想帮你打扫一下卫生...怕你生病。”
“别说了。”
“对不起。”
“现在离开我的房间。”
“哦哦,”阿唯娜轻轻放下扫帚,抱住自己的小臂,她不敢说任何多余的话。
“请不要再来了,请不要再联系我了,”艾希尔说道。
“啊?”
“为什么...”阿唯娜愣住了,她不敢离开,连一步都不敢走出,生怕走出下一步,一切盖棺定论。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见吧。”
艾希尔下定了决心。
“艾希尔...”阿唯娜眼泪都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闯入别人屋子不太好,但自己也没有恶意,如果怀疑自己偷东西可以好好说嘛,我可以证明我什么都没碰,为什么要吼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艾希尔咬牙切齿。
“我没偷东西,你看,我只是呆在客厅。”阿唯娜急忙翻出自己的口袋,短裙小包里空空如也。
就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我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
“和这个无关!”艾希尔已经心失去所有耐心,“还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收起你的关心,离开这里。”
他不能没有面具,被毁容的孩子怎么敢用真面目示人?除了嘲笑就是同情。
嘲笑,就是当你的面羞辱你。
同情,就是稳定你的情绪然后在你背后羞辱你。
“我我我...没关系的,如如如果你在意的是赫面什么的...我不介意的,”阿唯娜突然说道。
艾希尔突然定住了。
“你说什么?”
阿唯娜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我从没说过我在意这个,我没露出任何一点点破绽。
每个人都知道赫面会引来歧视,所以艾希尔甚至不敢说自己不喜欢别人的歧视,因为你说出口并不能改变歧视的现状,只会增加谎言,别人会因为你的说辞而改变思路,明面上安慰你,背后歧视你。
因而艾希尔从不说出真相,任由别人去评价,当一个冷漠的真相观察者,批评的人远离,包容的人亲近,向来如此。
“我说...我不在意赫面什么的...”阿唯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擦了擦眼角。
恐惧让她的头缩在肩膀里。
现在只能像鸵鸟一样探出一点点,环境安全就恢复正常,环境危险就继续埋进土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并不在意这个。”
“哦哦,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随便说的,”阿唯娜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当然猜得到艾希尔在意。
一个人为了不暴露赫面真相,连清洁剂都愿意喝,然后你在他家找到了一样的清洁剂,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极其在意赫面真相?
她确实也不在意,因为她自己就有,而魔女会更是全员赫面的极面教会,在教会中都算是最极端的那一类。
“是吗?”
艾希尔突然坐了下来,像是一只观察的猫咪,盯着阿唯娜看。
没有驱赶,没有指责,没有再说任何伤人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