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江小满的课桌上。她正低头整理书包,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我坐在她旁边,翻看着一本摄影杂志,里面有一组关于重庆的专题照片,光影交错的山城景色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也喜欢摄影?"江小满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杂志上。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学过一点,但都是些皮毛。"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我妈妈以前也是摄影师,她拍了很多重庆的照片。要不要......"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注意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指节微微发白。
"好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也很想看看。"
放学后,我们并肩走在通往她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小满的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偶尔会停下来,指着路边的某个角落说:"我妈妈以前经常在这里拍照。她说,重庆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故事,只要你愿意停下来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回忆。我跟着她的脚步,第一次发现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上,竟然藏着这么多细节:老式居民楼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在风中轻轻摆动,街角的小摊上冒着热气,老板正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煎饼,还有那只总是蹲在邮局门口的橘猫,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你知道吗?"江小满突然说,"我妈妈总说,摄影不是为了拍出完美的照片,而是为了记录下那些让你心动的瞬间。"
我点点头,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拍一张完美的夜景,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可最后最喜欢的,却是那天白天偶然拍到的一对老夫妻牵着手走过的画面,旁边与老人相反方向正好还有一对年轻情侣,以及蹲坐在中间的那一条小狗。
她家位于学校附近的一栋老式居民楼,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墙壁上贴着斑驳的春联,角落里堆着几盆绿萝,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简朴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墙上挂着几幅装帧简单的照片,书架中间摆着一台单反相机正直直对着我进门的方向,镜头和机身已经有些磨损。
"这是我妈妈的相机,"江小满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相机的外壳,"她去世后,我就把它放在这里了。虽然已经很久没用过,但我经常会拿来擦一擦。"
她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她示意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开相册。
第一张照片是解放碑,彩色的画面让这座标志性建筑显得格外鲜活。碑前的行人熙熙攘攘,有人低头吃东西,有人匆匆赶路,还有人驻足仰望。阳光从高楼间洒下来,将整个画面染成了金色。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地方,"江小满低声说,"她说解放碑是重庆的心脏,每一次按下快门,都能听到这座城市的心跳。"
接着是巴南区的江边,一艘轮船正在江面上航行,船尾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江面上泛着微光,远处是朦胧的山影和一座不知道是什么的塔,几只鸟在天空掠过,翅膀上沾着夕阳的余晖。
"这是她最后一次外出拍摄,"江小满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天她回来得很晚,说是要等黄昏的光线。她说,黄昏的光是最温柔的,能把一切都染成金色。"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背景是医院的病房。女子的笑容温暖而疲惫,婴儿则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
"这是我,"江小满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这是我妈妈和我唯一的一张合照。"
我注意到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给你的第一道光。"
"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出车祸去世了,"她继续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妈妈总说,他就像黄昏的光,短暂却温暖。”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指尖微微颤抖。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窗外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透过窗户洒在相册上,将那张合照染成了金色。
"谢谢你,"她突然说,抬起头看着我,"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我摇摇头,轻声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摄影。"
她笑了笑,眼角有些湿润,但笑容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她合上相册,轻轻放回书架,然后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
"我妈妈总说,照片是留住光的方式,"她轻声说,"但现在我觉得,有些光,即使没有照片,也会一直留在心里。"
我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夜幕已经降临,此时我联想到了那张解放碑照片的注释:晚上的解放碑亮起了灯,像是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