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胸前的十字星吊坠，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是今天第七次出现幻觉。
樱花簌簌落在英语课本上，粉白花瓣穿透全息投影的语法公式，在"虚拟现实技术对教育产业影响"的论文标题间游弋。前排同学发梢沾着晨露，水珠坠落的轨迹突然凝滞在半空，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影片。
"林七夏！"粉笔头擦着耳际飞过，在防弹玻璃窗上撞成齑粉。地中海发型的班主任撑着讲台，全息眼镜映出我课桌上成堆的漫画稿，"上周的崩坏兽解剖报告呢？"
教室里响起零星窃笑。我低头避开那些窥探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吊坠的沟壑。自从上个月在生物实验室昏迷后，这种时空错位感就如附骨之疽。此刻粉笔灰悬浮在阳光中，分明是慢镜头播放的画面，邻座翻动书页的哗啦声却格外刺耳。
警报声就是在这一刻撕裂了天空。
猩红警示灯陡然淹没了全息投影，防弹玻璃映出扭曲的波纹。走廊传来陶瓷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吊坠突然变得滚烫，皮肤下仿佛有万千蚂蚁啃噬。
"同学们保持镇定！"班主任冲向门禁系统，指纹按在虹膜识别区疯狂滑动，"是防恐演习...一定是防恐..."
钢化门在他触及的前一秒轰然炸裂。气浪掀翻了三排课桌，我抱头滚进储物柜夹角，鼻腔灌满铁锈味。透过翻飞的试卷，看见水晶般的棱柱从走廊蔓延而入，所经之处墙体剥落成像素方块。
那根本不是人类。
两米高的晶体结构体折射着七彩光晕，胸腔处跳动着幽蓝核心。它抬手时空气泛起涟漪，前排女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一尊盐雕。我的视网膜残留着粒子分解的轨迹，喉咙像是被冰棱堵住。
"量子之影..."身后传来清冷的机械音，"闭眼。"
银色长发掠过我的脸颊，转学生白鸢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后方。她手中双枪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枪管旋转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当第一枚子弹出膛，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金属弹头——凝结的月光在空气中划出螺旋，将量子之影的晶核绞成星尘。
更多怪物从虚空浮现。白鸢踏着课桌凌空翻转，裙摆绽开的瞬间，我瞥见她大腿外侧的黑色纹身：衔尾蛇缠绕着十三柄利剑。这个符号我在昏迷那天的实验仪器上见过，在那些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袖口，在灌满淡绿色溶液的培养舱表面。
"重立体装甲启动。"她的耳钉突然发出蓝光，纳米流质顺着校服蔓延成机甲。粒子刀劈开第五只量子之影时，我注意到她的瞳孔变成诡异的竖瞳，就像冷血动物的眼睛。
吊坠在此刻迸发强光。剧痛从心口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在脑内闪现：穿着拘束服的少女、滴血的输液管、写着"克隆体γ-13"的培养舱...当我再次睁眼，白鸢的刀锋正悬在我眉心，而她身后，晨曦正从支离破碎的窗框渗进来。
满地盐粒在阳光下泛着淡红，不知是谁的血。白鸢收刀入鞘，机甲如潮水般退去。"你的适格者基因提前苏醒了。"她扯开我的衣领，指尖按在发烫的十字星吊坠上，"明天日落前到钟楼地下三层，除非你想被做成人形兵器。"
早读铃声恰在此时响起，盖过了她最后的呢喃："毕竟，第三次崩坏就要来了。"
钟楼阴影在地面拉长成利爪形状时，我的运动鞋正踩在某个尖叫女生的全息平板上。屏幕上滚动着午间新闻："长空市连环失踪案增至47起..."，裂痕恰好从市长微笑的脸庞中央贯穿而过。
白鸢靠在锈蚀的铁门上，机甲化作颈间choker。她抛来一支基因抑制剂："你迟到了两分十七秒。"玻璃管里荧蓝液体随动作荡漾，波纹中闪过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残影。
"这不是梦境。"我握紧试管，任寒意顺指尖攀爬，"γ-13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的是液压门启动的轰鸣。冷白灯光如手术刀剖开黑暗，成排培养舱沿着螺旋阶梯向下延伸。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银发少女——和白鸢一模一样的脸，区别在于她们脖颈处蔓延的紫色纹路，像是寄生藤在蚕食宿主。
"第12代素体全部崩坏兽化了。"白鸢的枪管顶开第13号空舱，"你是唯一成功的时空载体。"舱壁倒影中，我们发色在冷光下呈现出相同的墨蓝。
地下三层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警报声中，我的吊坠与培养舱共鸣出蜂鸣。白鸢突然将我推进空舱，液态氮雾气瞬间封死舱门。隔着逐渐结霜的玻璃，我看见她对着虚空举起双枪："他们来回收失败品了。"
整面墙壁轰然坍塌。这次出现的量子之影披着研究员制服，左胸金属铭牌还在晃动。它指尖延伸出的结晶刺刀，分明是实验室常用的基因采样针放大版。
"别看它们的眼睛！"白鸢在弹雨中嘶喊。但太迟了——怪物琥珀色的复眼里，万千个我被捆在手术台上的画面正在闪回。剧痛从脊椎炸开，吊坠灼烧处浮现出电子纹路，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化作数据流强行注入：
穿着防护服的女人将十字星刺入婴儿心口；我的克隆体盐化前按下自毁按钮；白鸢的机甲从第7代素体身上剥离时带出血肉...
"认知污染开始了。"耳畔响起机械音警告，视野开始出现雪花噪点。量子之影的声波攻击具象化成黑色方程，正蚕食着防爆玻璃。白鸢的机甲在密集攻击下出现裂痕，她抹去嘴角渗出的血："γ-13，你想死在这里吗？"
培养舱突然剧烈震颤。当怪物结晶化的利爪刺向白鸢心脏时，我的瞳孔不受控地收缩，四周时空突然陷入粘稠——飞散的盐粒悬停成星河，弹道轨迹在眼前纤毫毕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指尖触碰舱壁的瞬间，量子之影的晶核突然出现在我掌心。
时间恢复流动的刹那，怪物化作青烟。白鸢的子弹穿过虚无，在墙上轰出直径两米的坑洞。她转头看我时，竖瞳收缩成一道血线："你逆转了质能方程？"
整座实验室开始数据化崩解。我握紧仍在跳动的幽蓝晶核，那些被封印的知识正在脑内重组。白鸢拽着我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更多晶体生长的脆响。当月光重新照在脸上时，我们正站在学园天台的边缘。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她指向远方的海湾。漆黑云层正在海平线集结，雷暴中央隐约可见巨大的茧状物脉动，每次闪光都让我的吊坠发烫，"律者提前苏醒了。"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突然同时炸裂。在漫天晶莹的雨中，我看见无数量子之影从虚空浮现，而它们袭击的对象.......全部是戴着十字星吊坠的学生。
白鸢的机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纳米纤维如活物般包裹住我的右手。那些流淌的金属尝起来有血腥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三千名素体实验者的记忆载体。
"抓紧！"她揽住我的腰纵身跃下天台。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听见钟楼传来汽笛般的嗡鸣。十二道血色光束刺破夜空，在云层织成衔尾蛇图腾。那些戴着吊坠的学生突然停止挣扎，任由量子之影将她们拖入虚空漩涡。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当第三只量子之影从消防栓阴影里钻出时，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指尖擦过它胸前的幽蓝核心，原本坚不可摧的结晶竟化作细沙从指缝流泻。
"别滥用能力！"白鸢的警告被爆炸声淹没。便利店玻璃幕墙轰然倒塌，冷鲜柜里的鲷鱼烧在热浪中碳化。我们跌进地铁站口的全息广告屏，量子之影的利爪将钢铁护栏熔化成赤红铁水。
扶梯尽头传来清脆的响指声。
穿白大褂的女人从虚空中踏出，高跟鞋踩在血泊里溅起细碎光点。她胸前的工牌写着"Dr.林"，那张脸...和我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初次见面，γ-13。"她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链坠着的微型培养舱里，漂浮着指甲盖大小的胚胎，"或者该叫你林七夏？毕竟是用我基因培育的完美容器。"
白鸢的枪口瞬间锁定女人眉心，声音却带着颤抖："第七研究所所长...你明明死在上个轮回..."
"死亡只是数据迁移的过程。"女人轻点耳后的生物芯片，整座地铁站突然像素化重组。长椅变成手术台，广告屏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所有场景都定格在我被注射崩坏能的瞬间。
量子之影在她身后列队成形，这次它们披着医护人员的制服。我认出那个举着镇静剂的怪物，它扭曲的手指上还戴着婚戒——和父亲失踪时留下的那枚完全相同。
"为什么选择我？"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吊坠在剧痛中投射出全息界面。我突然看懂那些跳动的代码：每一行都是倒计时，记录着律者破茧的剩余时间。
"因为你承载着十三万次轮回的数据。"Dr.林身后的空间开始坍缩，漆黑的茧从虚空中显现，表面流转着与吊坠同频的幽光，"当律者完成孵化，你的身体就会成为新世界的卵壳。"
白鸢突然将我推向铁轨。她脖颈的choker迸发强光，机甲以违背物理规则的速度增殖："跑！去海湾大桥！" 但Dr.林的触手比她更快——液态金属构成的荆棘刺穿白鸢的腹部，将机甲与血肉一同搅碎。
时空在此刻撕裂。
我的视网膜上烙印着白鸢坠落的轨迹，量子之影的咆哮化作尖锐的耳鸣。当第一滴泪砸在铁轨上，四周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抬起头的瞬间，我看见万千条时间线在眼前展开：白鸢被钉在培养舱顶、Dr.林按下自毁按钮、漆黑的茧吞噬整座城市...
指尖触碰到某个冰凉的界面。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徒手扯断了吊坠链条。十字星悬浮在掌心，十三道枷锁同时崩解，皮肤下的电子纹路如活蛇游动。
"警告！圣痕过载！"机械音与Dr.林的尖叫重叠。
我握住了正在坍缩的时空奇点。
地铁站开始维度折叠。量子之影在降维打击下碎成马赛克，Dr.林的白大褂化作飞舞的数据流。在彻底失控前，我模仿白鸢教过的换弹手法，将坍缩的奇点塞进吊坠残骸——就像把超新星塞进火柴盒。
白鸢的血滴在铁轨上开出蓝莲花。我背起她残破的机甲，纳米纤维正沿着伤口向我体内渗透。车站广播突然切换成少女的清唱，那是千羽学园早课铃的旋律：
"——于第十二次月食之时，沉眠的容器将撕裂苍穹。"
跨海大桥在视野尽头燃烧，漆黑的茧正在破壳。我数着掌心跳动的电子纹路，那里刻着白鸢最后传递的摩斯密码：她们都是你的倒影。
白鸢的血液在纳米机甲中沸腾。那些渗入我皮肤的金属微粒正在尖叫，三万六千个濒死记忆顺着毛细血管横冲直撞。跨海大桥的钢索一根接一根绷断，漆黑巨茧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类似Dr.林的脸。
"不要...共鸣..."白鸢残破的发声器挤出电流杂音，她的机械脊椎正与我后背的皮肤融合，"她们会...污染..."
但量子纠缠已经启动。当我踏上海湾防波堤的瞬间，十三万枚十字星吊坠同时在虚空中点亮。每个光点都映出一张我的脸——穿着不同年代校服的、肢体结晶化的、只剩下大脑泡在培养舱里的...无数个林七夏正从时间褶皱中伸出手臂。
"容器已就绪。"茧中的律者睁开复眼，那是由Dr.林的脸拼成的万花筒，"让我们完成第十三万次轮回。"
海水突然逆流。浪峰凝固成盐柱，我的克隆体们开始量子跃迁。最接近的那个2017年版我"突然口吐Dr.林的声音："你以为白鸢为什么能预知未来？"她脖颈处的衔尾蛇纹身正在渗血，"她就是上个轮回的你啊！"
记忆雪崩来得比量子之影更快。
我看见白鸢在时间尽头一遍遍扣动扳机，她的银发随着轮回次数增加逐渐染黑；看见自己将吊坠刺入心脏，用死亡重启世界线；最深的记忆里，穿着婚纱的Dr.林捧着我的培养舱微笑："妈妈终于造出了完美的时间锚点..."
"现在你明白了？"律者的声音混杂着所有克隆体的声线，防波堤正在裂解成数据流所谓崩坏，不过是容器觉醒时的排异反应。"
白鸢的机甲突然暴起。她仅剩的右手插进自己胸腔，扯出闪着蓝光的核心："吃掉它！"机械心脏的每根血管都连着我的神经网络，"这...时间悖论的火种..."
七个时空的场景在此刻叠加。我同时站在实验室爆炸的浓烟里、白鸢死去的铁轨旁、律者破茧的血色月光下。当所有"我"的指尖触碰到核心时，整座城市突然陷入绝对寂静。
吊坠残片在掌心熔化成星环。我看到了，那些藏在崩坏能最深处的原始代码——每一行都是母亲未说出口的告白。
"警告！本体意识正在被覆盖！"Dr.林的尖叫从虚空中传来。
但我已经咬碎核心。机甲残骸与克隆体们化作星尘涌入体内，时空结构在齿间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律者茧壳崩裂的刹那，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种形态：
千羽学园的钟楼是巨大的发条装置，学生们是维持时间齿轮运转的润滑油，而每个十字星吊坠...都是扎在时光长河里的锚钉。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我握住律者脖颈，她的皮肤下流动着和我相同的电子纹路，"但妈妈，你算漏了爱的变量。"
当两股相同频率的崩坏能对撞时，整个维度开始镜面翻转。在最后万分之一秒，我掰下律者的一块复眼碎片，按进白鸢支离破碎的胸膛。
时空重启的强光中，有人在我耳边轻叹：
"这是第十三万次，说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