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的秋风吹过颍川郡,陈氏书阁的竹简在风中沙沙作响。十五岁的陈康跪坐在漆木案前,手指轻轻抚过一卷残破的《史记》。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巨大的羊皮地图上——那是他耗费十年心血绘制的东汉疆域图,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写满对各路诸侯的分析。
"康公子,家主请您去祠堂。"书童在门外轻声提醒。
陈康系紧腰间玉珏,这枚刻着"颍川陈"的玉佩是三个月前冠礼时叔父陈群所赠。彼时那位以《九品官人法》闻名的族老,曾意味深长地说:"此玉当碎于明主阶前。"
祠堂内争吵声穿透门扉:"刘备不过卖草鞋出身,怎配得上我陈氏百年积累的治世之学!"
"侄儿愿带《九州兵要》去小沛。"陈康推门而入,惊得满室檀香翻涌。在族老们震惊的目光中,他展开亲手绘制的徐州地图:"刘玄德此刻正困守小沛,三个月后吕布便会反叛。若我们能助他联合广陵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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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水送别
十月初七霜降,颍水渡口。
老仆将装满书简的木箱搬上舫船,忍不住劝道:"许昌曹司空昨日又遣使来求贤,公子何不......"
"去年曹操屠徐州,泗水漂橹的血腥味还没散尽。"陈康打断道,手指无意识摩挲玉佩。他知道这老仆是族中眼线,此刻对话明日就会传回陈群耳中。
船行江心,陈康展开最新绘制的《徐州布防图》。图上小沛城被朱砂圈了三次——这是历史上刘备三失徐州的起点。作为专研三国史的后世学者,他清楚记得建安元年这个冬天:吕布夺城,刘备败走,中原格局从此剧变。
"公子在看什么宝贝?"船夫探头张望。
"在看如何让仁义之师不丢立足之地。"陈康卷起地图。江风掀起他未束冠的长发,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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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九,小沛城外。
陈康勒马立在山坡,远眺城头破烂的"刘"字旗。三个月的风餐露宿让他灰头土脸,怀中地图却保存完好——这是他要给刘备的见面礼。
"曹贼的探子敢来窥营!"
利箭"嗖"地钉在马蹄前,城头露出张飞怒目圆睁的脸。陈康高举地图喊道:"涿郡张翼德,建安元年戍守小沛,好酒易怒,善使丈八蛇矛——烦请通报刘豫州,颍川陈氏献破吕之策!"
县衙偏厅,陈康跪坐在草席上。屏风后传来压低的争执:"大哥莫信!这小子乳臭未干......"
"三弟,你十五岁时已在涿县杀猪养家了。"温和的嗓音带着笑意。刘备掀帘而出时,陈康呼吸一滞——这与后世庙宇中慈眉善目的塑像截然不同。眼前的男人手掌粗粝似老农,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当真如史书记载"顾自见其耳"。
"先生何以教我?"刘备跪坐对面,关张二人按剑立于两侧。
陈康铺开地图,指尖点在下邳:"明公可知,广陵太守陈登训练水师已三年?"
关羽卧蚕眉猛然挑起。这话直戳要害——陈登父子是徐州士族领袖,其父陈珪更是把吕布耍得团团转的老狐狸。
"元龙公与吕布确有旧怨......"
"非为私仇,实为救民。"陈康蘸茶水在案上勾画,"若吕布夺徐州,必联合袁绍袁术。届时曹操为除后患定会东征——"手指划过水渍,"徐州百姓将遭灭顶之灾。"
张飞一拳砸裂木案:"竖子安敢咒骂!"
"三弟!"刘备按住蛇矛,转头时目光灼灼:"先生言下之意?"
"明公可愿行险棋?"陈康取出《乱世策论》,"假装让徐州给吕布,退守广陵。待其与二袁反目,再联曹攻吕——"
"荒谬!"关羽丹凤眼圆睁,"大哥仁德布于四海,岂能......"
"高祖曾让汉中,光武曾避河北。"陈康直视刘备,"今日让城非为权势,实为存续仁义火种。"
堂中死寂。刘备手指摩挲着陶碗缺口——那是昨日给流民施粥时磕破的。许久,他忽然长揖及地:"请先生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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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二更梆响,陈康正在厢房比对地图,忽听敲门声。
刘备持烛立于门外,葛衣沾满夜露:"先生白日说联曹之事......"
"明公可知曹操眼下最怕谁?"陈康笔尖点向地图。
"袁本初?"
"是南阳张绣。"笔锋突然西移,"此人现虽势微,明年却会让曹操痛失长子爱将。"
烛花爆响。刘备看着少年从容推演天下局势,恍惚想起当年学宫同窗公孙瓒。那位白马将军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最终却困死孤城。
"先生为何选我?"
笔尖顿在"新野"二字上,陈康眼中泛起不属于少年的沧桑:"因为青史刀笔,欠了明公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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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鸡鸣,陈康被马蹄声惊醒。推窗见关羽率轻骑出城,马鞍旁挂着广陵送来的鱼鳞甲——正是他献计联合陈氏的信物。
"先生起得早。"刘备端着热粥走来,眼中血丝未褪,"云长去接元龙公的信使了。"
陈康望向东方泛白的天际。此刻广陵渡口,陈登应该已收到他模仿刘备笔迹的书信。那位智计超群的太守,定能看懂"存徐非守土,仁德在生民"的深意。
"报——!"张飞单骑冲入城门,马背上驮着个血人,"吕布那厮在下邳反了!"
陶碗坠地碎裂。陈康望着四溅的瓷片,忽然想起冠礼时叔父的话。这乱世丧钟,终究还是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