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冬,廣陵城的江風裹着細雪,拍打在陳康單薄的青衫上。他站在太守府前的石階下,仰頭望着門楣上"鎮海"二字——這是光武帝親賜陳氏先祖的匾額,木紋裏還嵌着東海鹽晶。
"潁川陳氏十三代孫,求見元龍公。"
陳康解下腰間玉珏,門房接過時險些脫手——這枚刻着"陳"字的羊脂玉,是陳羣親贈的族印。
片刻後,他踏入正廳。陳登正用匕首剖開一條東海鰣魚,銀刃貼着魚骨遊走,血水順着案几滴落青磚。
"聽聞公子勸劉豫州讓徐州於呂布?"陳登頭也不擡,"好一招驅虎吞狼,可惜——"刀尖突然刺穿魚眼,"虎餓極了,連馴獸人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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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康從袖中取出竹筒,倒出十二枚染血的五銖錢:"上月徐州鹽價每石四百錢,廣陵鹽價八十錢。若元龍公開放鹽路......"
"啪!"
匕首釘入錢堆,陳登終於擡眼:"劉玄德想用我的鹽,養他的兵?"
"是互養。"陳康將錢幣排成環形,"廣陵鹽經小沛入兗州,換許昌鐵器;徐州流民至廣陵墾荒,補陳氏私兵——"他指尖輕彈,一枚錢幣滾向對方,"呂布搶糧,曹操奪鹽,唯有兩家並轡,可擋豺狼。"
陳登拔出匕首,割下半片魚膾:"公子可知,昨日袁術遣使贈我東海明珠十斛?"
"袁公路誌大才疏。"陳康將魚膾蘸了醬料,"他若得廣陵,第一件事就是拆了您的拍杆戰船,改作龍舟下揚州。"
廳內炭盆"噼啪"爆響。陳登忽然拍掌,親衛擡進三隻木箱——全是截獲的袁術密信,封泥皆印着"仲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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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心,陳康踏上廣陵水軍旗艦時,靴底打滑——甲板塗滿鯨脂,這是對付登船敵軍的陰招。
"此艦載弩手三百,拍杆一擊可碎艨艟。"陳登紅氅獵獵如旗,"但我要的不是善戰之船,是善逃之船。"
陳康扶住拍杆機關:"元龍公是說,當呂布敗亡、曹操南下時......"
"我要這些船能在旦夕間散作商船,運鹽的運鹽,捕魚的捕魚。"陳登指甲摳進松脂,"就像公子勸劉豫州讓城,不是真讓,是暫寄。"
江鷗掠過帆索,陳康忽然解下玉珏:"潁川陳氏在洛陽有舊港三處,可供元龍公的鹽船停泊。"
"不夠。"陳登的刀鞘壓住玉珏,"我要公子一句話:他日劉豫州若得豫州,廣陵鹽稅不加一文。"
浪濤拍舷,陳康蘸着鹹溼水汽,在船舷寫下"誓"字。這水漬維持了半刻鐘,恰夠二十名見證的船主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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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餞行宴,陳登親自斟酒:"公子可知,呂布已派高順來截殺你?"
"所以元龍公才贈我三十艘'商船'?"陳康望向碼頭,那些"商船"的拍杆正被麻布包裹,看起來像極了桅杆。
"是贈劉豫州。"陳登的酒杯與他相碰,"順便告訴玄德公,廣陵米價已漲三倍——他帶來的五萬流民,該學着種甘蔗了。"
更鼓聲裏,陳康摸黑登上快船。懷中的廣陵水軍佈防圖還沾着魚腥,他突然對船伕笑道:"勞煩轉道下邳,我要給呂布送份大禮。"
江霧吞沒船影時,陳登正在城頭撫摸弩機。親衛低聲問:"主公真信那十五歲孺子?"
"當年光武起兵時,馬援說他'恢廓大度,同符高祖'。"陳登扣動弩機,箭矢釘入江中浮屍,"我倒要看看,這個能讓劉玄德忍辱裝孫子的陳氏子,究竟有幾分像陰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