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残响
林夏是被某种黏腻的滴答声唤醒的。
意识苏醒的刹那,鼻腔先于眼睛捕捉到信息——浓烈的艾草味裹着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其间浮沉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她尝试挪动手臂,发现正躺在一张硌人的藤编躺椅上,腕间缠着浸透药汁的麻布。
"你睡了十七小时四十二分钟。"
顾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正倚在雕花木柜前擦拭手术刀,白大褂换成靛青布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暗红痕迹在冷白皮肤上宛如毒蛇噬咬的印记。
林夏眯眼适应着屋内光线。这是间民国风格的中药铺子,老式座钟的铜摆晃出细碎光斑,整面墙的百子柜用朱砂写着"当归""血竭"等字眼。最刺眼的是东南角的铜锁药柜,八道符咒交叉封印,柜门缝隙渗出沥青般的黑雾。
"这是......"她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到。
"1912年建的庇护所。"顾明刀尖轻点墙面,剥落的墙皮下露出成排的梵文刻痕,"地砖掺了佛骨灰,梁木用的是雷击桃木。"他突然掀起林夏的右手,"比起这个,你该看看这个。"
掌心的金色眼纹爬满血丝,瞳孔位置凸起米粒大小的硬结。林夏触电般缩回手,那东西竟随着脉搏微微搏动。
"共鸣现象。"顾明掀开左腕疤痕处的皮肤,底下赫然嵌着枚青铜罗盘,"当两个'容器'接触过同一件圣器,他们的印记会产生量子纠缠。"他忽然扣住林夏的下颌,医用手电的冷光直射她的瞳孔,"告诉我,昏迷前你在古书里看到了什么?"
记忆如潮水倒灌。林夏眼前浮现那本坠落的古书:羊皮纸上的插画正在蠕动,祭坛少女胸口的眼球伸出毛细血管,顺着书页爬向她的掌心。"小满在叫我..."她猛地抓住顾明的手,"那本书在哪?"
药柜突然剧烈震动,黑雾凝成婴儿手掌的形状拍打柜门。顾明迅速将某种暗红粉末撒向空中,厉声喝道:"闭眼!"
林夏在指缝间窥见惊悚一幕:粉末触及黑雾的瞬间爆出幽蓝火焰,无数张人脸在火中扭曲哭嚎。最清晰的那张面孔属于花店老板娘,她开裂的嘴角正缓缓拼出"门要开了"的口型。
"他们用活人当信标。"顾明往她掌心拍入一枚冰凉的玉牌,"每个被害者临死前,都会在视网膜刻印出最近的'门'的坐标。"他拉开药柜最底层的暗格,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整间屋子响起齿轮转动的轰鸣。
地面裂开漆黑的甬道,腐臭味扑面而来。顾明将煤油灯塞给林夏:"跟紧我的脚印,错一步就会触发机关。"
石阶上布满粘液,林夏的布鞋底不时打滑。转过第七个弯时,她踢到个硬物——半截白骨手指上套着钻戒,戒面刻着"永爱"二字。顾明脚步微顿:"三年前的'容器',我亲手给她戴上的编号环。"
地底豁然开朗。巨大的溶洞中央矗立着青铜祭坛,八条锁链栓着具水晶棺椁。林夏的玉牌突然发烫,棺中升腾起绯色烟雾,渐渐凝成小满的轮廓。少女赤足悬空,脚踝银铃无风自响,脖颈处盘踞着蜈蚣状的缝合疤。
"姐姐..."幻象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他们在喂食'门'..."
顾明突然将手术刀掷向虚空。金属碰撞声炸响的瞬间,小满的影像碎成光斑,露出后方真实的棺内景象——无数根血管状菌丝从棺底蔓延而出,正缠绕着一具缺失左臂的骸骨。骸骨胸腔内,拳头大小的金色眼球突然转向林夏。
剧痛贯穿颅骨。林夏踉跄着扶住祭坛,掌心眼纹渗出金色血珠。那些血珠滚落在青铜纹路上,竟唤醒沉睡的浮雕:十二个戴鸟嘴面具的人正将少女按在祭坛,为首的祭司手持弯月刀,刀柄镶嵌着与小满项圈同款的银铃。
"1908年,圣彼得堡通古斯大爆炸当晚,这里举行了第三百次降神仪式。"顾明抚过祭司浮雕的面具,"他们剖开我妹妹的胸膛时,北极光正红得像血。"
林夏突然看清那祭司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面盘踞着与顾明一模一样的疤痕。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顾明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缝合着青铜罗盘,"他们需要个能培育'容器'的医生。每当我将新的祭品送上手术台,就能换取妹妹的一缕残魂。"他指尖轻触水晶棺,"直到我发现,所谓永生不过是把灵魂撕成碎片喂给'门'..."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菌丝疯狂舞动,骸骨的眼球腾空而起,径直撞向林夏眉心。千钧一发之际,顾明用罗盘挡住金光,他的皮肤在强光下呈现半透明状,露出皮下机械齿轮与血肉交织的可怖构造。
"快走!"他将林夏推向甬道,"黑袍人启动了'门'的......"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林夏在气浪中滚下石阶,后脑撞上岩壁的刹那,她看见毕生难忘的画面:溶洞顶部裂开猩红豁口,无数只缠着银铃的苍白手臂正从虚空探出。最近的那只手上戴着花店老板娘的钻戒,戒面"永爱"二字正在滴血。
顾明跌落在她身旁,左臂不自然扭曲着。他从齿缝挤出个带血的微笑:"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小满的项圈银铃...和你母亲葬礼上用的引魂铃...是同一对..."
又一波爆炸袭来。林夏在昏迷前死死攥住顾明的衣角,掌心眼纹的金光包裹住两人。朦胧中她听见无数银铃齐鸣,其间夹杂着小满的轻笑:"姐姐,我们去看'门'那边的星空呀..."
--吖吖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