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便利店玻璃门上的水渍,在德克萨斯银发上折出细碎虹光。她正用除尘掸清扫泡面货架,动作精确得像在保养铳械,连最上层积灰的藤椒牛肉面包装袋都被翻到生产日期朝外。我端着搪瓷杯从二楼下来时,她刚用美工刀划开新到的快递箱,刀刃悬停在半空:
“你买了儿童玩具?”
纸箱里露出半个皮卡丘造型的摇头风扇,是我给隔壁水果店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德克萨斯捏着产品说明书皱眉:“电力驱动,无防护装置,不符合安全标准。”
“小孩子喜欢这些。”我往关东煮汤锅里添了块昆布,“就像你喜欢pocky。”
她将风扇装回纸箱的动作顿了顿,突然从裤兜摸出包巧克力棒扔进收银台抽屉:“备用能源。”
晨雾散尽时,街道开始苏醒。穿瑜伽裤的主妇们涌进来买酸奶,德克萨斯扫码时总要把商品旋转到条形码正对红光。穿中学校服的女孩盯着她眼角淡去的疤痕欲言又止,最后买了根棒棒糖匆匆逃走。
“第七个。”德克萨斯在记账本上画正字,“人类对伤痕的好奇心与恐惧成正比。”
我递过刚冲的挂耳咖啡:“也可能是觉得你很酷。”
她搅拌咖啡的力度像是在调配理智液,金属匙碰着杯壁的脆响让我想起医疗部的清晨。当第一位外卖骑手冲进来买红牛时,她已能熟练地拉开冰柜门:“常温的在那边第三层。”
午饭时分,社区网格员送来垃圾分类宣传单。德克萨斯研究着彩页上的卡通图示,突然抽出马克笔在“其他垃圾”分类栏添了几笔。我凑近看见她画了把斜插的剑:“危险物品回收处?”
“给某些人准备。”她将宣传单贴在收银台后方,正好盖住我去年贴的财神爷。
午后雷雨来得急,水珠在柏油路面炸成透明的花。德克萨斯趴在二楼窗台观察伞花的分布规律,我端着绿豆汤上来时,她正在笔记本上绘制雨伞移动轨迹图。
“黑伞占比65%,折叠伞使用率88%。”她笔尖戳着某个坐标点,“这位女士的伞骨断了三次。”
我望着在雨中狼狈奔跑的阿姨:“那是居委会陈主任,每周都来借扳手修自行车。”
雨帘中突然撞进个湿漉漉的身影。小男孩抱着渗水的纸箱冲进店里,校服衬衫贴着单薄的脊梁。德克萨斯像嗅到危险的狼般绷直腰背,直到看清箱子里哆嗦的橘猫。
“它在车底躲雨。”男孩鼻尖还挂着水珠,“能借个纸箱吗?”
德克萨斯已经蹲下身,手指快速扫过猫的肋骨:“轻微脱水,右前爪肉垫擦伤。”
她扯下围裙铺在纸箱里,转身时发丝扫过冰柜凝结的水珠。
我翻出宠物湿巾时,看见她正用吸管给猫喂温水。男孩蹲在旁边絮叨学校要办领养日,德克萨斯突然抬头:
“绝育证明?”
雨停时,玻璃门上的水痕将夕阳切成菱形光斑。德克萨斯在收银台后清点零钱,硬币叠成的圆柱体像微缩的源石反应堆。我整理着被猫抓乱的货架,听见她突然说:“比清点弹药省心。”
夜市灯火初上时,我们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生鲜区。德克萨斯捏着清单像握作战简报,在冷柜前驻足最久。她按压鳕鱼排的力度像是在检查伤员肌肉状态,最后选中的那块鱼肉纹理让导购大妈直竖大拇指。
“像不像在龙门商场挑海鲜?”我晃着购物车把手。
她将商品码进推车的动作突然停滞:“那时候你说要开家海边餐厅。”
我耸耸肩:“后来发现我学不会那么多的做菜方法。”
促销试吃台飘来香气,她接过牙签扎起的牛排粒,咀嚼次数与吞咽军粮时完全相同。经过家电区时,她驻足凝视着滚筒洗衣机:“比罗德岛的消毒舱安静。”
“要不要试试新款?”我指着促销牌,“有夜间静音模式。”
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从货架取下盒洗衣凝珠:“这个像应急理智液。”
回家的路灯把我们影子拉长又缩短。德克萨斯提着购物袋走在内侧,步伐间距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路过街心公园时,她突然说:“这里比切尔诺伯格的残垣安全多了。”
“但有更复杂的生存规则。”我避开地上的口香糖残渣。
晚饭是香煎鳕鱼配白灼菜心。德克萨斯对照手机食谱的模样像在破译密码,电子秤上还压着我的战术手册。橄榄油在平底锅溅开的瞬间,她后撤步的姿势让我想起闪避弩箭的训练。
“火候监测系统故障。”她指着突然蹿高的火苗。
我关小燃气阀时,她正用锅铲给鱼肉翻面,动作利落得像在战场处理伤员。油烟机轰鸣声里,她忽然说:“又多了一样手艺。”
洗碗时发现她在橱柜深处藏了袋地瓜干。我晃着战利品转身,她擦碗的动作丝毫未乱:“战略储备粮。”
电视里播放着夜间新闻,德克萨斯蜷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当镜头切换到北极狼群时,她忽然按下暂停键:“毛色光泽度不足,首领左前肢旧伤影响捕猎效率。”
我递过剥好的橘子:“要不要看《忠犬八公》?”
她掰橘瓣的动作顿了顿:“拒绝观看已知悲剧。”
十点打烊前,穿裙子的女生来买暖宝宝。德克萨斯扫码时突然抬头:“生理期?”
女生涨红脸点头,她转身从货架取下姜茶包:“搭配使用,腹部保暖面积增加30%。”
熄灯后我们坐在二楼阳台晾衣服。德克萨斯把袜子夹成等边三角形。
夜风送来对面楼夫妻的争吵声,她耳朵动了动:“情感纠纷?”
“日常调剂。”我抖开床单上的褶皱,“就像你以前和能天使比拆铳速度。”
她忽然用晾衣杆挑起我下巴:“现在也能比。”
月光漫过晾晒的衬衫时,楼下传来玻璃瓶倒地的声响。德克萨斯瞬间绷紧的肩线在看清是野猫后缓缓放松,她缩回躺椅的姿势像收起爪子的狼。
“警报解除。”
我数着远处高架桥上飞驰的光点,忽然希望此刻凝结成不会过期的罐头。德克萨斯撕开pocky包装的声响清脆如扣动扳机,她将第一根递来时,巧克力涂层正在月光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