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

作者:妍韵 更新时间:2025/3/6 1:40:14 字数:5480

晨光漫过卷帘门时,德克萨斯正在往玻璃门贴国旗贴纸。我端着新进的国旗气球推开门,惊醒了趴在收银台打盹的橘猫豆腐。她踮脚调整最上方的五角星角度,工装裤腰间的工具包里探出半截双面胶。

“国庆套餐海报要挂左边。”她头也不回地说,手腕轻抖展开三米长的促销横幅。我扶梯子时瞥见她后颈贴着退热贴——昨夜通宵备货的低烧还未退。

刘伯杵着龙头拐杖挤进门:“闺女,给我留三十面小国旗!”

老人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社区合唱团要别在衣领上。”

德克萨斯从货架底层抽出整盒国旗徽章,顺手擦净老人镜片上的雾气:“别针朝右,不会勾到绶带。”

早高峰的人流裹着红歌旋律涌进来。穿汉服的小姑娘来买国旗贴纸,德克萨斯突然蹲下身:“辫子散了。”

她指尖翻飞编好垂鬟分肖髻,顺手将小国旗插在发间。女孩母亲塞来月饼道谢时,她已转身将蛋黄莲蓉馅的塞进我嘴里:“临期品,该销毁了。”

社区干部搬来庆典用的烟花纸箱,堵住了半个货架通道。德克萨斯单手拎起二十公斤的箱子,后腰的便利店围裙带绷出凌厉的弧度:“易燃物存放费每小时八折。”

她将纸箱码成整齐的立方体,每个棱角都对准地砖缝隙。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店门口的促销摊。德克萨斯给冰柜铺上红绸布,将国旗雪糕摆成军列方阵。穿熊猫玩偶服的兼职生热晕在吉祥物头套里,她已拧开藿香正气水灌进去:“时薪加三块,撑到三点换班。”

水果店老板娘端着杨梅冰粉挤过人群:“小陈,借你们冰柜救个急!”

德克萨斯扫了眼保鲜盒:“糖水比例失衡,保质期缩短两小时。”

说着已腾出专用冷藏格,温度调到四度整。

晚霞染红促销气球时,她站在梯子上更换短路的小彩灯。我伸手递工具时,她忽然用测电笔轻敲我虎口:“你心跳过速。”

霓虹灯管在她银发上投下七彩光晕,便利店的国庆歌单正循环到第四遍《我和我的祖国》。

夜市人潮涌来前,德克萨斯突然锁了收银台:“去换班。”

深夜盘点时发现她在国旗贴纸背面写满编号,从001到365贴满整面玻璃墙。“每日揭一张。”

她撕下10月1日的贴纸,背面是便利店周年庆的折扣码:“第两百张有惊喜。”

最后一箱烟花售罄时,远处广场传来倒计时。德克萨斯突然关掉所有光源,我们在黑暗中听着国歌前奏响起。她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勋章,别在我胸口时指尖擦过心跳:“刘伯给的,说是遗物。”

她趴在促销台补眠。我将便利店歌单换成《茉莉花》,她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跑调了......”

呓语消融在国庆清晨的薄雾里,制服胸口的血渍已洗成淡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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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盖在晨光里蒸腾着薄雾,德克萨斯将便利店促销送的太阳镜推到头顶,发丝在副驾驶窗边飘成流云。我第三次调整后视镜时,她忽然伸手戳了戳空调出风口:“你在看后座那箱矿泉水。”

国道旁的向日葵田掠过车窗,她突然按下电子手刹。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惊飞了高压线上的麻雀。

“这里。”

她解开安全带,制服短裤下的小腿还沾着今早补货时的纸箱碎屑。

我跟着她翻过排水沟,露水浸透帆布鞋的瞬间,她已蹲在生锈的铁路警示牌前。苔藓覆盖的“慢”字缺口处,一窝雏鸟正张着嫩黄喙。德克萨斯从便利店纸袋掏出虾条,捏碎成末撒在枕木缝隙:“红喉歌鸲,离巢还有三天。”

回到车上时,她忽然将我的手机导航静音:“下个弯道有观景台。”后视镜里她的睫毛沾着蒲公英绒絮,便利店员工证在晨光里晃荡。果然转过山崖就看见褪色的木牌,她提前预判到了。

观景台的铁栏杆烫着掌心,德克萨斯把冰镇柠檬茶贴在我后颈。山脚下小镇的屋顶泛着鱼鳞光,她忽然指向教堂钟楼:“七点三十五分,群鸽会向东南飞。”

话音刚落,白羽掠过十字架尖顶,她腕表秒针正跳过预定的刻度。

重新上路时发现她把我的驾驶座调直了三度。

“腰椎间盘,”她咬着吸管含糊地说:“比上周多突出两毫米。”

我正要反驳,她忽然将便利店饭团塞进我嘴里:“酸梅馅,你今早没吃。”

穿过隧道时她关掉空调摇下车窗,山风灌入车厢掀起促销传单。德克萨斯按住飞散的纸页,忽然哼起便利店晨间广播常放的《茉莉花》。变调处恰是上周消防演习时警铃的旋律,她眼底晃过一丝狡黠。

在废弃加油站停车买橘子的老伯车前,她突然拽过方向盘。轮胎堪堪避开深坑的瞬间,我闻到她发间残留的关东煮昆布香。

“右前胎压少0.3。”她敲着仪表盘:“补过三次的胎别上高速。”

山腰便利店的红屋顶出现时,她提前七分钟说:“要喝现磨豆浆。”

破旧店招下,老板娘正将刚摘的杨梅泡进冰桶。德克萨斯挑出三颗带叶的放进纸袋:“泡盐水会流失花青素。”

转身已用吸管戳开豆浆封膜递到我嘴边。

转过第49个弯道,她忽然解开头发。发丝扫过排挡杆的瞬间,海岸线的咸腥混着山茶花香飘进车窗。

“还有十七公里。”

她将导航音量调回正常,指尖残留的杨梅汁在方向盘留下淡红指印。

轮胎碾过贝壳碎片的脆响中,德克萨斯按下车窗。咸腥的海风灌入车厢,她将便利店员工证塞进制服口袋,银发在骤然明亮的天光里泛起珍珠色泽。

“防晒霜在副驾储物格,”她眯眼望向远处闪烁的海平面:“你今早忘擦了。”

正午的浪花在礁石上撞碎成雪,德克萨斯赤脚踩进湿润的沙滩。我弯腰去捡海玻璃时,她的影子忽然覆上来:“那个棱角太尖。”

脚尖轻点处,一枚樱贝正泛着淡粉光泽。浪花漫过她的脚踝时,她突然将防晒霜抹上我后颈,薄荷味的膏体混着细沙摩擦皮肤,激得我打了个颤。

“涨潮时间在四点十七分。”她蹲下身绑紧我的鞋带,工装裤卷到膝盖,露出上次墓园留下的淡色疤痕。远处穿泳衣的孩子尖叫着跑过,她已用碎石围出干燥区,便利店促销送的野餐垫铺成完美的矩形。

冰镇汽水在帆布包里凝出水珠,德克萨斯掏出防水袋装好的三明治。海鸥俯冲下来抢食,她扬手抛出虾条碎屑,精准落在我摊开的掌心:“别喂带盐分的。”

我愣神间,她已用吸管戳开汽水罐,气泡涌出的嘶响混着浪涛声灌入耳膜。

三点二十分,她突然拽着我退后三步。浪潮恰好扑在我们刚才的位置,浸湿的贝壳在阳光下闪成碎钻。

“潮汐表误差不超过三十秒。”她将我的拖鞋拎到更高处,鞋头对齐海岸线走向。

穿碎花裙的姑娘跑来借打火机,德克萨斯从急救包抽出防风火柴:“离篝火区远些。”

转身时她已用碎石压住我们野餐垫的四角:“西南风,风速四级。”

我抬头望着纹丝不动的餐垫,才发现每块石头重量都经过计算。

夕阳将云层染成蟹壳红时,她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摸蛤蜊。工装裤浸透后贴在小腿上,弯腰时后腰的旧伤泛着水光。我举着塑料袋跟过去,她忽然直起身:“别动。”

掌心躺着枚心形珊瑚:“钙化程度刚好,放床头镇纸。”

最后一道金光照亮海平面时,德克萨斯从后备箱抱出便利店周年庆剩的烟花棒。她擦燃火柴的姿势像在泰拉大陆点燃信号弹,火花绽开的瞬间,我看见她瞳孔里映着两个缩小的我。

“许愿时间,”她将燃烧的烟花棒塞进我掌心:“有效期三十秒。”

海风突然转向,吹散我未说出口的愿望。德克萨斯却已蹲下身,用余温尚存的铁丝在沙滩上勾画。退潮的海水漫过之前,我瞥见那是个便利店logo的轮廓,浪花带走的最后一笔,恰是我工牌编号的尾数。

“走吧。”

德克萨斯从后备箱取出捆成军火箱形状的帐篷包。我弯腰去搬固定桩,她已经用多功能刀割开包装,铝制支架在沙滩上排列成等距的平行线。

“东北方四十五度。”她踩着潮水退去的痕迹划线,工装裤卷到膝盖,露出墓园那夜留下的淡粉色伤疤。我递支架时她突然侧身,晚风恰好将她的发丝拂过我握螺丝刀的手。

帐篷布展开的瞬间,她抛出四枚便利店周年庆的金属徽章当固定扣。我蹲身锤地钉时,她忽然按住我手腕:“潮线会上涨七公分。”

地钉随即向斜坡上方移动两掌距离,精确避开即将漫上的夜潮。

防潮垫铺到第三层时,海风突然转向。德克萨斯拽着加固绳翻身跃上帐篷顶,体重恰到好处地压住鼓胀的帆布。我在下面拉紧防风绳,听见她隔着布料闷声说:“左下角加块玄武岩。”

三十米外我刚搬来的石块,此刻正卡在她指定的位置。

蒸汽模糊了帐篷顶的LED灯串,那些彩灯是她用过期圣诞装饰改装的。

最后一根支撑杆卡入槽位时,北斗七星恰好悬在透气窗上方。德克萨斯跪在防潮垫上调整睡袋角度,后腰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贝壳光泽。我伸手去扶晃动的营灯,她已用鱼线将其悬在顶梁正中:“振幅不超过三毫米。”

海浪在十米外碎成银屑,她忽然从工具包抽出体温枪对准我额头:“合格。”

帐篷外最后一声鸥鸣正沉入夜色。

海浪在帐篷外织就银色滚边时,我拧亮便利店促销送的星空灯,塑料星星在天幕上投出罗德岛标志的幻影。她突然从背包夹层掏出盒临期pocky:

“保质期还剩三小时二十七分。”

“上次露营还是在切尔诺伯格雪原。”我撕开包装,巧克力碎屑落在印着国庆促销的睡袋上。她指尖捻起碎屑放进嘴里:“你当时把应急口粮烤成了焦炭。”

“我也没想到那火会这么大。”我耸耸肩:“好在那时我们还有第二份。”

远处烟花在海面炸开倒影,她忽然用吸管戳了戳我手背:“比源石爆破好看。”

我们同时想起上周修冰柜时炸飞的保险丝,笑声惊起浅滩的夜鹭。

潮声漫过防潮垫时,她翻出便利店周年庆的纪念相册。照片里我正踮脚挂国庆灯笼,她在角落用热熔胶枪修补破洞的国旗。

“这张,”她指尖点在某页,“你偷吃促销蛋糕沾了满脸奶油。”

我凑近看才发现她当时藏在货架后的镜头反光。

“泰拉大陆的月亮是钴蓝色的。”她忽然说,掰开便利店送的饼干分我一半:“有次护送任务,陨星把她的铳改装成烟花筒。”

饼干碎屑粘在她唇角,我伸手去擦却被她含住指尖:“比这个甜。”

夜风掀起帐篷门帘,她摸出促销赠品的国旗贴纸贴在我手背。我报复性地在她耳后贴上罗德岛logo,她却突然说起那一次中秋:“你藏在收银台下的火化证明......”

我僵住时,她将额头抵上我的:“我换成了豆腐的绝育报告。”

潮声渐密如鼓点,她忽然解开发箍,发丝扫过我腕间的旧疤:“凯尔希说你老是把自己的体检报告......”

我捂住她嘴,掌心蹭到便利店的薄荷润唇膏:“别说,那是我的黑历史。”

我们数着浪花玩二十一点,她总能算出下一波浪头的间隔。当我输掉第七局,她罚我喝光保温杯里的姜茶——正是上周发烧时她熬的配方。月光漫过她锁骨下的淡色疤痕,我忽然说:“比泰拉的月光温柔。”

“那个暴雨夜......”她刚开口就被我塞了块柚子糖,酸甜在唇齿间漫开时,远处灯塔扫来光束。我们同时想起那个墓园的雨夜,却谁也没说破。她忽然将睡袋拉链扣在我袖口:“防止你梦游去进货。”

潮水退至最远处时,她摸出便利店柜台下的老式收音机。杂音里飘出《我和我的祖国》,我们跟着荒腔走板的信号哼唱,直到电池耗尽发出哀鸣。她忽然说:“那时你的眼睛里的光芒,也是这么消失不见的。”

最后一朵烟花倒影熄灭,她将国旗贴纸按在我眼皮上:

“该充电了。”

我在薄荷香里数她的呼吸频率,发现与潮汐涨落同步。半梦半醒间感觉她将便利店胸牌塞进我掌心,金属编号0927硌着生命线,像枚崭新的锚。

晨雾漫过沙滩时,潮声里混着她清点剩余物资的窸窣。我装睡偷看她将贝壳塞进促销赠品盒,包装纸上是她手写的“永久电路维护凭证”。海鸥掠过帐篷的阴影里,我们昨夜的笑话还卡在星空灯的缝隙间,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走吧,回去。”她将空汽水罐压进垃圾分类箱。回程路上我闻到车载香薰混着她身上的盐粒味,后视镜里她正给捡到的珊瑚缠保鲜膜,便利店小票折成的标签上,落款时间是潮汐最高的那一刻。

回到便利店后,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们都趁着这个假期出去玩,反正一直没见到有人来。

德克萨斯正蹲在收银台前给豆腐梳毛。我倚着冰柜门,看她银灰色发梢随着梳子起伏,尾巴尖在晨光中泛起丝绸般的光泽——那是她特有的黑灰色绒毛,此刻正慵懒地在地板上画着圈。

“第三排货架要补——”她话音未落,我已握住那截晃动的尾尖。温热的绒毛突然在掌心炸开,我清晰感受到尾椎传导来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后颈。

德克萨斯瞬间僵成便利店门口的人形立牌,梳子卡在豆腐打结的毛团里。橘猫发出不满的咕噜声,她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敢回头,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松手。”

我恶作剧地摩挲尾根最敏感的软毛,那里有圈颜色稍深的环纹。她猛地转身时尾巴绷成弓弦,连带拽倒了促销堆头的薯片桶。海盐味包装袋雨点般砸落,我们在膨化食品的雪崩中对视,她琥珀色瞳孔缩成竖线,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真狼。

“鲁珀族的尾椎末梢神经密度是人类的七倍。”她一字一顿地说,尾尖却缠上我手腕。我顺着绒毛倒抚,感受到皮下肌肉的颤动——这可比她平日里精确到秒的扑克脸诚实得多。

豆腐突然跳上货架撞翻pocky盒,巧克力棒如雨落下。德克萨斯本能地甩尾卷住即将坠地的商品,却让我趁机攥住尾根。她喉间溢出声介于警告与呻吟之间的气音,货架上的泡面开始集体颤抖。

“上周你发烧说胡话,”她突然转身将我抵在冰柜门上,尾巴如蟒蛇绞紧我的腰:“抓着我尾巴喊小雨的名字。”

冷凝水顺着柜门滑进衣领,我却瞥见她藏在银发里的耳尖红得滴血。

我们维持着可笑的姿势,直到自动门“叮咚”响起。刘伯举着老年机呆立门口:“闺女,你们这新式理货法......”

德克萨斯尾巴闪电般缩回工装裤下,却把整排养乐多扫进购物篮。我发誓看见她尾巴骨的位置鼓起可疑的弧度,随着呼吸频率轻轻颤动。

当日下午,所有商品价签都离奇地向右偏移五度。德克萨斯在整理泡面货架时,尾巴不受控地扫落三桶老坛酸菜——这是她这些天来首次补货失误。我对着监控录像闷笑时,后颈突然被毛茸茸的触感拂过,转身正撞进她得逞的眸光。

“你看起来很高兴。”她甩着不知何时解除了束缚的尾巴,将我堵在仓库角落。货架阴影里,鲁珀族特有的体温裹挟着薄荷香压下来,尾尖正精准地戳着我锁骨下的旧伤打转。

深夜盘点时,我发现所有国旗贴纸背面都画了尾巴涂鸦。德克萨斯在收银台后慢悠悠泡茶:“第一百二十九条,违规操作需接受......”

她突然用尾巴卷着奶油枪在我脸上画出国旗:“爱国教育。”

第二天早晨的光漫过玻璃门时,我脸上的奶油渍还没擦净。穿汉服的小姑娘指着我的脸惊呼:“叔叔脸上有猫胡子!”

德克萨斯正给豆腐梳毛,闻言突然用尾巴扫过我的腰:“是违规标记。”

她银发间支棱的绒毛在朝阳下泛着暖光,像团永不熄灭的小型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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