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柏油路染成蜂蜜色时，德克萨斯正用发尾扫我鼻尖。她倚在便利店门框上系帆布鞋，金属扣环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七点十分，”她瞄了眼腕表，“步行街的霓虹灯该亮了。”
石板路蒸腾着白日未散的暑气，德克萨斯拽着我拐进巷口的糖水铺。老板娘从冰柜底层掏出两碗龟苓膏，瓷勺磕在碗沿的声响惊醒了柜顶打盹的橘猫。
“德丫头今天真俊，”妇人将薄荷糖浆淋成螺旋纹，“这耳坠晃得我眼晕。”
德克萨斯用勺尖挑起块琥珀色的膏体，声音还带着写早起的沉闷：
“王姨上回说风湿痛，明天带艾草贴来。”
步行街的灯笼次第亮起，她突然攥住我手腕。霓虹招牌的电流声里，她耳坠的碎钻晃成流星轨迹：“那边，套圈摊换了新奖品。”
塑料圈在掌心沁出薄汗，德克萨斯眯眼瞄准最远的陶瓷招财猫。第五个圈擦着奖品边缘弹开。她忽然转身勾住我脖颈，温热的呼吸混着薄荷糖味：“想要哪个？”
没等我回答，最后一个圈已稳稳套中角落的玻璃风铃。叮咚声惊散了趴在奖品堆上的虎斑猫，德克萨斯将风铃系在我背包带：“镇宅，防你半夜偷吃布丁。”
糖炒栗子的焦香引我们挤进人群。德克萨斯用钢镚换来纸袋，滚烫的栗子在掌心颠成杂耍。她忽然掰开栗壳，琥珀色的果仁抵上我唇间：
“尝尝。”
旧货市场的遮阳棚刚支起，德克萨斯蹲在文玩摊前转动老式胶片相机。她睫毛扫过取景器的模样，让我想起她初来时研究自动贩售机的神情。
“要这个。”她突然举起一个相机，镜头盖上的划痕与她剑鞘的磨损如出一辙。
金属挂件上的草莓贴纸在晨光里晃荡时，她已经装好胶卷对准我：“川，笑一个。”
快门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德克萨斯倒退着穿过人群，发尾扫过卖糖画老人的草靶。她突然拽着我拐进小巷，后背抵着爬山虎覆盖的砖墙，指尖捏着刚买的牛皮纸袋：“蝴蝶酥要碎了。”
温热的酥皮簌簌落在锁骨，她仰头叼走碎屑的姿势像极了拉普兰德抢食。我扣住她后颈的瞬间，巷口传来糖葫芦的叫卖，山楂的艳红透过她散落的鬓发，在砖墙上洇成暧昧的胭脂色。
“头发。”她喘息着推开我，指尖缠绕的发丝间夹着片爬山虎嫩叶。我摘叶子的动作被她拍成视频，手机屏幕里我们的倒影被晨光切割成老电影胶片。
宠物店的橱窗趴着打盹的布偶猫。德克萨斯隔着玻璃与它对掌，工装裤膝盖在瓷砖上磨出淡青痕迹。
“像不像凯尔希办公室那家伙？”她突然转头，眼底晃动的光斑让我恍神——那分明是泰拉的月色。
我屈指轻弹橱窗：“这里的猫只吃小鱼干，不操心制药公司。”
她笑出声，温热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白雾，指尖画出的罗德岛标志转瞬即逝。
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将正午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斑，德克萨斯在台阶前驻足，仰头望着巨幅海报上挥剑的灰发少女。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呼吸猛地凝滞——那分明是她穿越前的模样，连眼尾疤痕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明日方舟》角色扮演大赛......”她念着横幅上的文字，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空荡的佩剑位置。我扯了扯卡其色夹克的衣摆，突然意识到自己深蓝牛仔裤配运动鞋的打扮，在周围花枝招展的coser间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家长。
检票员扫过我们手环时吹了声口哨：“大叔带女儿来玩？”
德克萨斯突然挽住我胳膊，薄荷味洗发水的气息拂过我耳际：“是夫妻。”
场内音浪裹着电子乐拍打耳膜。我护着她穿过挥舞光剑的人群，三十五岁的体格在二次元风暴中显得笨拙。转角撞见某摊位的等身立牌，德克萨斯凝视着画面中手持源石剑的自己，琥珀色瞳孔泛起奇异的光：“原来在你们世界，我活在显示屏里。”
话音未落，三个举着单反的年轻人突然围拢。“小姐姐出德狗也太还原了！”
戴兽耳的摄影师激动得镜头都在抖，“能摆个拔剑的姿势吗？”
我下意识挡在她身前，却被德克萨斯按住肩膀。她随手抄起摊位上的塑料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当剑尖划过某个微妙角度时，我分明看见真品才会有的寒芒——那柄本该锁在便利店阁楼的佩剑，此刻正在她手中苏醒。
闪光灯此起彼伏。德克萨斯突然拽过我领带，剑鞘挑起我下巴。人群爆发的尖叫中，她贴着我耳垂低语：“你心跳比遇见整合运动还快。”
更衣区飘来发胶的甜腻。我靠在寄存柜上擦汗，德克萨斯正被妆娘围着补眼线。她踢掉帆布鞋踩在我膝头，脚踝的便利店员工牌随动作摇晃：“陈先生，帮coser换鞋是助理的职责。”
我蹲下身给她系靴绑带时，头顶传来她忍笑的气音。抬眼见镜中倒影：我泛灰的鬓角与她莹白的肌肤相映，像是跨越次元的海报被错误装订。
舞台区突然爆发的欢呼惊散了我的恍惚。德克萨斯拽着我挤到前排，台上正在重演叙拉古人的话剧。当扮演她的coser被弩箭射中时，我本能地箍紧她的腰——那里有道真实的旧伤正在发烫。
“假的。”她反手覆上我颤抖的手背，腕间便利店赠品手链的塑料珠硌得人生疼。舞台灯光扫过我们交握的指节，在橡胶地面投出纠缠的影。
同人摊前飘来油墨香。德克萨斯驻足在某张海报前，画中她正将pocky喂给红发天使。我假装研究手机，余光瞥见她用指甲在Q版形象旁刻下微型剑痕。
她突然将海报卷成筒戳我胸口：“陈先生三十五岁还信纸片人？”
贩卖机的冰镇汽水沁出水珠。我们坐在消防通道分饮易拉罐时，楼梯间忽然闪出个双马尾少女。
“德克萨斯前辈！”女孩挥舞着仿制铳枪，“能合影吗？我cos能天使哦！”
德克萨斯捏扁易拉罐的脆响惊得女孩后退半步。我正要打圆场，她却突然勾起唇角：“拍照可以，但你的铳枪保险栓没开。”
指尖拂过道具枪的瞬间，机械转动的咔嗒声让女孩瞪圆了眼睛。
漫展广播响起终场提示时，德克萨斯正被二十几个coser簇拥在中央。我望着人群里游刃有余的她，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便利店门铃轻响，浑身湿透的狼耳少女也是这样，轻易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大叔帮忙拍个全家福！”红发青年将单反塞给我。取景框里，德克萨斯站在明日方舟角色中间，左手比着俗气的剪刀手，右手却悄悄指向镜头外的我。
离场时路过二手游戏摊，她突然抓起《明日方舟》设定集。当摊主报出价格时，她将书页翻到某张插画——画面里的她正望着龙门夜景，而此刻真实的她凑近我耳畔：“用你私藏的奖金付账。”
暮色漫过会展中心穹顶时，德克萨斯在停车场摘掉假发片。她将银色长发从衣领里撩出的瞬间，远处传来快门声。戴兽耳的摄影师气喘吁吁追来：“那个……能再拍张生活照吗？您男友刚才的表情……特别像一个...呃.....”
“救世主？”她说出这个词。
“救世主不该是个大叔吧？”我扶着额头：“不应该都是青年勇者跟圣女吗？”
她倚着生锈的消防栓，我牛仔裤上沾着漫展宣传单，背后是正在拆卸的刀剑神域巨幅广告。这荒诞的构图却让摄影师激动得手抖：“太有故事感了！就像穿越次元壁的恋人！”
德克萨斯突然拿出早上买的老式相机，将我推到斑驳的涂鸦墙前。她踮脚咬住我喉结的刹那，闪光灯将我们的影子烙在"拆"字喷漆上。当摄影师红着脸传照片时，她已恢复淡漠表情。
晚风掀起大排档的塑料布，我们挤在油腻的折叠桌前。德克萨斯用开水烫碗筷的姿势像在保养武器，指节抵着杯沿的力度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老板娘甩锅的火光映红她侧脸，我望着德克萨斯剥小龙虾的利落手法出神。虾壳裂开的脆响中，她突然将虾肉沾满辣油塞进我嘴里：“当年在龙门夜市，你连蟹钳都掰不利索。”
“吃不懂，麻烦的很。”我随口回了一句。
辣味窜上鼻腔时，露天电影幕布亮起《重庆森林》。德克萨斯就着凤梨罐头的台词啃卤鸭脖，油光将唇釉染成黄昏色。当金城武开始跑步，她忽然把鸭锁骨塞进我掌心去：“绕放映机跑三十圈。”
流浪歌手的手风琴声将我们引向江畔。德克萨斯踩着堤坝护栏行走，裙摆被江风鼓成帆。我伸手扶她腰际时，她忽然将帆布鞋抛进我怀里：“赌你接不住我。”
话音未落已纵身跃下，灰色发尾扫过涨潮的月光。
我们在防洪堤的阴影里分食草莓冰淇淋，德克萨斯脚踝浸在江水中晃出涟漪。货轮的汽笛惊散鱼群时，她忽然咬住我耳垂：“比泰拉的月亮圆吗？”
对岸摩天轮亮起情人节彩灯，德克萨斯拽着我挤进最后座舱。升至最高点时，她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口贴着的夜光纹身浮现便利店logo。
“抓稳了，”轿厢晃动的瞬间，她将我按在玻璃窗上：“这种高度掉下去，连凯尔希都拼不回来。”
落地时德克萨斯拿着相机仰拍我们的影子，路灯灯将依偎的身形烙在夜市广告牌上。她撕下相纸塞进我后腰：“等显影了，记得我眼里有整个银河。”
末班车碾碎月光驶来，德克萨斯突然冲刺跃上车厢。她倚着车门笑出虎牙。
“下次偷亲，记得闭眼。”
我们在终点站前的便利店买醒酒茶，值夜班的刘叔盯着德克萨斯红肿的嘴唇憋笑。她突然将冰镇养乐多贴上后颈：“明早进货单我改过，酸奶柜第三层藏着惊喜。”
归途的斜坡洒满露水，德克萨斯突然跳上我的背。她拆开刚买的虾条，包装袋在风里猎猎作响。
“往左，”虾条指向分叉路：“有家通宵营业的小吃店。”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揉成长颈鹿，德克萨斯用发尾扫我耳洞：“你说……"
“嗯？”
“下个情人节，要不要在冰柜里种玫瑰？”
晨雾漫过晾衣绳时，我们瘫在便利店台阶上分食最后一根虾条。德克萨斯忽然摸出老式相机——相纸上我们的身影正被晨曦晕染，她眼里的银河化作货架间的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