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卷帘门卡住时,德克萨斯的尾巴尖正在第二百张国旗贴纸背面画圈。我蹲身去扯卡住的链条,后颈忽然贴上她温热的掌心:“别动。”
晨光从门缝漏进来,在她银灰色睫毛上折出碎钻般的光。她指尖掠过我脊线,工装围裙的系带扫过耳垂:“今日歇业。”
“刘伯的降压药......”
“阿珍会送。”她突然咬住我腕表带,金属扣弹开的脆响惊飞了货架顶的麻雀。我转身时撞翻促销堆头,薯片袋爆裂声里,她已用尾巴卷住即将坠地的关东煮汤锅。
冰柜发出异样的嗡鸣。德克萨斯拽着我退后半步,冷凝水珠正顺着玻璃门内侧凝结成“生日快乐”的冰花。每个字都用不同颜色的果酱拼成,最末的感叹号是枚生锈的铆钉。
“七点二十三分。”她突然按下收银机退币键,钢镚如雨坠入早就备好的铁皮罐。我弯腰去捡,发现每枚硬币都贴着荧光贴纸——正是半年前我们在漫展买的夜光星。
巷口飘来油条香,德克萨斯却锁死后门。她踮脚取下神龛旁的黄历,撕下页脚发卷的纸片——我瞥见母亲生前绣的平安符正别在夹层。
“抬头。”
天花板垂下三百六十五只千纸鹤,每只翅膀都印着便利店流水单的日期。她拽动某根红线,纸鹤突然簌簌翻转,露出背面用收银小票拼成的照片:我修冰柜时的侧脸、她偷拍的睡颜、我们指尖交叠时映在关东煮锅的倒影。
“第二百天。”她忽然含住我耳垂,喉间滚动的呼噜声像冰柜除霜时的震颤。我转身撞见她工装裤口袋里探出的狼尾,绒毛间缠着便利店赠品的红绳。
后厨传来烤箱提示音。德克萨斯用尾巴勾住我皮带,倒退着引我穿过货架迷宫。陈婶送的杨梅酒在玻璃罐里泛着紫光,每颗果实都插着根pocky当签子。
“闭眼。”
她指尖的薄茧摩挲过我眼皮,另一只手解开我衬衫第三颗纽扣。当温热的吐息拂过锁骨时,我尝到奶油混着海盐的味道——她正用嘴唇叼着块蛋糕喂我。
“蜡烛在......”
“这里。”她突然拽过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透过棉质背心传来,节奏竟与楼上老挂钟同频。电子表在腕间震动,00:00的荧光映亮她眼底两个缩小的我。
货架突然移动的轰响惊醒了豆腐。整面泡面墙缓缓旋转,露出背后用临期商品搭建的微缩城堡——酸奶盒堆成的塔楼,薯片袋剪成的彩旗,最顶端的王冠竟是去年中秋她赢来的陶瓷兔子。
“陛下的疆土。”德克萨斯单膝跪地,剑鞘挑起我裤脚:“缺个皇后。”
我俯身咬住她发绳,灰色长发如瀑散开。她在笑声中掏出生锈的罐头起子,撬开墙角的消防栓:“德克萨斯皇家温泉,水温四十二度。”
水流漫过脚背时,对街五金店突然传来口琴声。德克萨斯跟着《茉莉花》的旋律解开衣扣,帆布鞋甩进装满鲜花的购物车。她脊背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便利店冰柜里将融未融的霜花。
积水漫过她脚踝,德克萨斯用剑鞘搅动浴缸里的花瓣。晨光穿透便利店二楼的百叶窗,在她睫毛投下栅栏状的影。我踩到漂浮的柠檬片踉跄时,她忽然伸手托住我的腰——这个动作与三年前在切城废墟救我时如出一辙,只是此刻她掌心沾着的是玫瑰香波而非硝烟。
“别动。”她咬开发圈,银灰色长发垂落肩头,发梢扫过水面荡起涟漪。对街早餐铺的蒸笼白雾漫进窗户,将我们笼在潮湿的暖意里。德克萨斯突然舀起泡沫抹在我鼻尖,指尖顺着脸颊滑到喉结:“刘伯说三十五岁该学养生。”
我抓住她手腕时,浴缸底的排水口突然涌出气泡。德克萨斯尾巴卷起藏在水下的密封罐,锈迹斑驳的罐头里蜷着二十二只千纸鹤。
水珠顺着她锁骨滚落,在晨光里碎成星屑。德克萨斯忽然将罐头扣在我头顶,冰凉的铁皮激得我瑟缩:“川,龙门那次,你也是这样的。”
“那时你往我咖啡里兑了半瓶伏特加。”
“为了让你记住体温过低的滋味。”她忽然沉入水中,灰发如水母般绽开。我伸手去捞,却被拽着跌进浴缸。漂浮的千纸鹤粘在胸口,德克萨斯的字迹在热水里晕成蓝色的雾。
楼下的自动门铃突然疯响。德克萨斯湿漉漉地跃出浴缸,工装裤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水痕。我套上衬衫追下去,看见她正用剑尖挑开快递箱——我去年藏在天花板夹层的备用钥匙正插在奶油蛋糕上。
“签收人写的是豆腐。”她舔去剑刃沾的奶油,耳尖还挂着浴缸里的玫瑰瓣。我摸向口袋想找打火机,却掏出个用收银小票叠成的皇冠——边缘粘着便利店促销送的塑料钻。
德克萨斯忽然吹响挂在风铃旁的警笛,整条街的野猫应声嚎叫。刘伯端着长寿面撞开门,筷头颤巍巍的荷包蛋映着阿珍刚送的杨梅酒紫光。水果店老板娘的儿子躲在货架后吹响走调的口琴,琴声里德克萨斯用尾巴卷起蛋糕上的钥匙,轻轻按进我渗汗的掌心。
“生日快乐,陈川。”
她眼中有龙门港的夜雨在涨潮,那些被体温焐热的源石尘埃终于沉淀成温柔的星砂。我咬下蛋糕时尝到金属的锈味——那把钥匙正巧卡在奶油层里,齿痕间还残留着去年冬天她修冰柜时留下的机油味。
晨光漫过生锈的消防栓时,我们正用促销彩带捆扎漏水的管道。德克萨斯忽然将湿发甩在我颈窝,薄荷味的水珠顺着脊椎滑进货架缝隙。她指尖划过我锁着往事的伤疤,这次触碰比关东煮的汤底更暖。
“王婶问要不要预定明年的蛋糕她突然咬住我系围裙的手指:“我说不必。”
冰柜的霜花正在融化,凝结的水珠划过玻璃门上的“生日快乐”,在瓷砖汇成小小的银河。德克萨斯把备用钥匙穿进她从不离身的剑穗,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在纸箱堆里酣睡的拉普兰德——此刻的它正叼着半截蜡烛,尾巴扫过满地星光。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促销日历的折痕,我们正蜷在烘干机吐出的热被单里。德克萨斯数着我锁骨上粘着的千纸鹤,尾巴尖在第二百颗星星贴纸上画圈:“救世主打翻关东煮的样子......”
话尾被早班电车的汽笛碾碎,她已系好沾着奶油的围裙。冰柜里凝结的“生日快乐”正在融化,每个字母都淌成蜜色的河,漫过我们昨夜踩碎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