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是伴随着获得与失去的。
但总有人能放眼于自己获得了什么,而不去紧盯着失去了什么。
这倒不是塞拉小姐自吹自擂,而是特雷米尔家的冷血培养是单调且无趣的,灭却了一切的过程,以功利为最高目标,唯结果论一家独大。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眼中只剩下成绩而忘却了炙热的心到底是为何跳动。
因为被蒙住了眼睛,所以理所当然的迷茫了。
并不是谁都能与贝拉·特雷米尔相提并论,她是天生的野兽,心中对强权夺利与政治血腥的渴望如逢甘霖——那条道路很难说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有另一个视角介入到塞拉·卡帕多西亚自身时,照镜子所呈现出的个人滤镜就被砸了个粉碎。
就好像一名怀揣着梦想的儿童,偶然在大街上看到了情绪崩溃的成年人蹲在街角,破防地哭着不想上班。想到这可能就是未来寒窗苦读的出路,未免陷入与年龄不符的沉思。
就是这样对世界毫无影响的一件事情,能改变一个人。
所以现在的塞拉小姐就比较豁达了。
方才从家教处脱离学海,愉悦的心情越于俊丽的五官上。
塞拉刚踏上走廊的红绒地毯,便碰到了亲切的女仆小姐。
一头湛蓝色的长发被盘起在脑后,修剪整齐的发鬓流露出干练,黑白两色的女仆长裙伴随高筒皮靴的步伐而摆动。
岁月没有在这位血族女士脸上留下皱纹,反而是眉目间的坚韧愈发明显。
如果让塞拉来抉择的话,这位贝拉的贴身女仆或许比贝拉更有母性光环。
“塞拉小姐,您嘱咐我的东西带来了。”
“哦?这么快!”塞拉欣喜,“甚好,甚好啊。”
接过递过来的黑色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物件。
此物漆黑,框架线条富含几何张力,镜腿弧形流畅,末端略微内弯形成钩状,两处泪滴型双层框架嵌套住深邃又漆黑的镜面。
原本经过一番了解,此世虽为异界,但有魔法工艺加身,精密手工丝毫不落后于蓝星。
于是突发奇想,对飞行员刻板印象中的雷朋眼镜进行了拙劣的模仿。
可没想到,这惊鸿一瞥,塞拉便对这位姑娘一眼万年。
仿佛跨越了世界,让人回想起某位五星上将的身影。
卡帕多西亚的恶女对此物甚是喜爱,故而赐名为午夜女机长,以表爱恋之情。
看着自家大小姐将女机长戴于眼前,原本一袭黑红长裙的贵族小姐被一股潮流痞气越于形象之上,饶是这位如同义母的女仆小姐也表情怪异。
“如何?”塞拉勾起嘴角笑了笑,漆黑的镜面上看不到眉目。
“……恕我直言,莫名地有股火气。”女仆正色道。
“那就对了!”
“?”
此事不足为思想观念落后的吸血鬼道也,其自有用处。
多与女仆小姐寒暄片刻,将对方打发走,塞拉也将嘴角的从容放了下来。
实际上,昨夜的贸然举动极为不妥。
塞拉本身就没有想要跟随剧情发展的走向,按部就班的被伊索琳娜白白羞辱和揍几顿。
所以古堡迎客时的尖锐态度也收敛了起来,转而默默低头用餐,连贝拉抛过来的话头都一一打回,主打一个鸵鸟战术。
可偏离世界线的后果也显现了——伊索琳娜抽风般地找上了自己。
也许是母种马性压抑了,连自己都想一起纳入她的水晶宫;也许是屑女人看出了恶毒女役与凯莉的关系不和睦,挑逗的兴趣大发。
总之就是来者不善,塞拉也仓促搪塞了过去。
只是在偷听时……意识到伊索琳娜要揭露某件事情,塞拉心底一股莫名的怒火却升腾而起,烧尽了一切理智——如果放任伊索琳娜这么下去,那么自己与凯莉的关系会无法挽回。
明明塞拉心里门儿清,伊索琳娜只是诉说无可置疑的真相罢了——这份迟来的愧疚,可真是恼人。
塞拉扶了扶墨镜,回想起自己对凯莉做的种种,叹了口气,漆黑的镜面中看不出感情:“真是……唏嘘啊。”
···
葱葱玉指拂过信纸的表面,印有永夜议会火漆的信封被随意地摆放在书桌上,房间内萦绕着羊皮纸的气息。
“莉亚,古堡外的眼线如何?”贝拉血红的眸子一目十行,视线始终在手中的行文上徘徊。
贝拉的办公室内,女仆小姐为卡帕多西亚的女主人倒上一杯精心泡制的红茶:“血猎们的眼睛有些小动作,想必是卡文迪许伯爵在中央有所行动了吧。”
“哼,这个节骨眼上把女儿甩给卡帕多西亚,看来这老头是身老心未老啊。”贝拉泯一口香醇的红茶,眉目间不禁透露出一丝伤感,“唉,人的前半生活得太辉煌,这后半生便被自己困在了囚笼中。超越不了曾经巅峰的自己,只徒留无能为力的痛苦……”
贵妇回想起曾经在特雷米尔家的尔虞我诈,每日都在刀尖起舞,剑口舔血的日子,甚是想念。
身为人母却难凉一身热血,好在塞拉身上有她的影子,此女虽性子顽劣高傲,还需打磨,但未来也肯定是朵染血的玫瑰。
自己未能完成的愿望,就交由……
“母上,您找我?”
只听莺雀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金发少女华贵红裙摇曳,眉目间午夜女机长映出壁炉的温暖。
一时间,房内视线无不被那漆黑的镜面所吸引,潮流间带着痞气,严肃中带着成熟。
贵妇人无言,湛蓝的女仆显露出无奈。
连信纸在指间的琐碎声都停止,房间内只剩下壁炉柴薪燃烧的劈里啪啦。
察觉到气氛的停滞,塞拉很识趣地摘下心上人,状着胆问道:“母上,有何吩咐?”
想必,自家母亲还在为晚宴上,自己多次不接话头的事情而闹脾气。
此番前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眼看气氛解冻,贝拉责问道:“小塞拉,你可知错?”
“孩儿不知。”塞拉故作诚恳态。
“昨晚宴会上你对着我演哑剧的模样,可还记得?”金发贵妇眯起眼睛,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
“母上巧舌如簧,那白发小儿……”塞拉振振有词,脸上满是仰慕之情。
“打住,我说的是你。”
“妈,我错了。”
据塞拉对自家母上大人的学问。如此穷追猛打,与其负隅顽抗,不如痛快认错,免得白受无故的劳累之苦。
经此一软,贝拉果不其然地放下问话的态度,与塞拉强调了卡文迪许的盟友关系。
血色联盟与希尔帝国虽近年来摩擦不断,但贝拉一辈人在过去建立的友谊却还坚挺。
卡文迪许与卡帕多西亚家情况相同,男丁不盛,伊索琳娜大概率便是未来卡文迪许的家主。
而此次又是塞拉与伊索琳娜第一次相见,自然是希望能牵牵关系,搭好这条线的。
贝拉回想起昨日晚宴上伊索琳娜谈吐有加,应对自如的,尤有大智慧,大心计。
反观自家孩子……虽优秀,但还有所不足,需多向“隔壁家的孩子”学习!
“既然你已知错,那便痛心罚你罢。”贝拉捂胸故作哀痛道。
“?”塞拉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妙预感。
贵妇轻蔑一指,对自家女儿发令道:“你,去提伊索琳娜的败绩来见我。”
“我?!”塞拉大骇,但转念一想,“母上,可人家未必会答应我的挑战……”
卡帕多西亚的女主人摇了摇手指,挑眉笑道:“放心吧,我知道塞拉宝贝求胜心切,早已派人向伊索琳娜发出战帖,对方已欣然答应。”
贴身女仆莉亚站在贵妇身后,向塞拉鞠了一躬。
恶役大小姐表情惊讶,实则内心早已咬碎了牙。
可恶,真是好心机的妇人!竟设鸿门宴待我!
言说恶女有贝拉之大学问。但当妈的,又怎么会对自己女儿没有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