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气氛一如往常的死气沉沉，讲台上稍显疲惫的教师尽力用着能让人听到的声音讲解着题目，而坐在下面的学生也大多有气无力，尽管时间还处在上午，可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只是凭着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此刻，坐在后排靠边角的贾唯正不断有规律地上下晃动着脑袋，一旁是趴在桌上睡觉的崔敏文。
不过相较于不怎么清醒的贾唯，崔敏文明显更警觉一些，没有完全睡死过去，仍会时不时睁开眼睛瞥一眼台上的老师。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贾唯只觉得今天的脑袋尤为的晕，明明刚起床的时候精神方面还算不错，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现在上午的课才上到一半他就有种快要昏过去的感觉，眼前的景象也好似时明时暗的。
“倒二排的。”
或许是表现的过于明显，讲台上冯婧瑶突然停下了手上的事情，抬起头对着后排靠窗的方向喊了一声。
半梦半醒的崔敏文猛地惊醒，快速扫了眼周围的情况，瞬间明白老师指的是谁，稍稍摆正姿态，见贾唯仍在“啄米”，便悄悄伸手戳了下，“阿唯，先别睡了。”
“嗯？”
即便有着崔敏文的提醒，贾唯的反应却依旧迟钝，好半天才在对方的帮助下找到了老师正在讲的地方。
“实在困的话可以先站一会再坐下。”
冯婧瑶没有太过关注贾唯跟崔敏文这边，多提醒了一句，便继续讲题。
贾唯倒是听话，很自觉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然而没多久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的嗡鸣声，身体开始有点站不住，视线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
“喂，没事吧你……”
崔敏文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贾唯的异样，赶忙伸手扶了一下，原本他只觉得这是由于对方困过头的缘故，结果贾唯竟直接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 —— ————
当贾唯再次睁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景象，洁白的天花板，挂在铁架上正缓缓有气泡上浮的水瓶，仔细闻了闻，空气中也好似有股奇怪的味道。
随着他视线向一旁偏移，冯婧瑶那张带着极高识别度的，浓重黑眼圈的面孔出现在了视野内。
“终于是醒了啊你。”坐在椅子上的冯婧瑶长舒了口气，口中吐槽着，“我还真是霉运体质，总是遇到这种事情。”
“抱歉。”
“咳咳，一句吐槽罢了，别放在心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声给说了出来，自觉尴尬的冯婧瑶赶忙转移了话题，“你先等一会，老师去叫医生过来。”
“好。”贾唯点头应了一声，也是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晕倒了吗？为什么……这几天的睡眠质量都还不错的吧……”
【咕~】
随着一声不算明显的声音响起，他立刻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饿晕的……好吧，是我太过委屈身体的感受了。”贾唯一时间有些苦笑不得，只能是无奈地笑了笑。
跟他预想的一样，后面医生叮嘱贾唯的话语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注意按时吃饭，不要为了减肥而损害身体，对此表面上充当家长角色的冯婧瑶还受到了医生的一番训诫。
期间贾唯几次想要解释，但每次都被冯婧瑶阻止了，这让他感到内疚的同时又很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承下这份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因此，坐车回学校的路上，贾唯便忍不住向冯婧瑶询问起缘由。
“算是……为了弥补曾经的过失吧。”这句回复让贾唯听得一头雾水，可当他继续追问这句话的意思时，冯婧瑶却矢口否认说过这句话，表示她之前说的是：这本就是她作为老师的职责。
见冯婧瑶不愿意说，贾唯也识趣的没再多问，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闪过的画面打发时间。
“顺便问一下，贾唯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也正好到中午的吃饭时间了，我们吃完再回去吧。”离开医院大约十分钟后，坐在前座的冯婧瑶突然对贾唯问道。
“不用了，我回去吃就好了。”贾唯赶忙挥手拒绝，他觉得让老师送他到医院，并垫付医药费，已经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了
“好啦，只是一顿午饭的事情。”
冯婧瑶哪还猜不到贾唯内心的想法，看他不好意思提，便将车停在了一家她认为不错的面馆前。
之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贾唯在足足吃到八分饱后才勉强被放了出来。
由于关系拉近了一些，回程途中贾唯也开始能够比较流畅地跟冯婧瑶闲聊起来。
“你是问我的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有关这条鱼的物件吗？”谈到这个冯婧瑶的兴致难得高了一节，“因为很可爱啊，况且这种东西也不会很贵，所以一不留神就收集这么多了。”
“可爱吗？”
贾唯看着一旁抱枕上的那条灰白相见的鱼，不由在心中反问起自己。
“唉，真是不懂得欣赏。”冯婧瑶稍显遗憾的摇了摇头，“算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好，只是正巧我的精神寄托是这条鱼罢了。”
“精神寄托……”贾唯低声重复了一句，脑海逐渐显现出唯姐的样子。
趁着还有些时间，冯婧瑶看着后排似懂非懂的贾唯，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作弄的兴趣，“之前我倒还真没看出来，像贾唯你这样安分守己的学生竟然会谈恋爱啊。”
“嗯！”
贾唯不禁失态地叫了出来，随后似是察觉到这样不太合适，便迅速将情绪压了下去，一脸震惊地看着前座的冯婧瑶。
“医生帮你插针的时候，你右手腕上的皮筋带露出来了。”冯婧瑶也没打哑谜，感叹一声后，提醒了他一句，“高中生谈恋爱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也要注意个度，不要让三年的痛……努力白费了。”
“我知道了。”
对于老师的告诫，贾唯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那就好。”冯婧瑶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语调一变，有些疑惑问起贾唯另一件事，“不过现在谈恋爱都流行两边做记号吗，倒是跟我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两边？”贾唯一时没能理解冯老师的意思，可当他看到左手手腕处露出的那条熟悉的塑料手链，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心跳止不住得快了起来，“这种事情……”
“对了，你的手机我帮你放在外套内的口袋中了，记得回头看一下微信，你妈妈应该有事对你说。”由于注意力都在路上的缘故，冯婧瑶并未注意到贾唯这边的异常。
“妈妈？”
经这一打岔，贾唯立马拉开外套的拉链，将手机拿了出来，也没关注到老师没收掉他手机这一点。
打开微信第一个置顶的聊天框显示的就是妈妈，点进去之后，他看到了一个3000元的转账记录跟一段不算长的话。
【三餐都要记得吃，钱不够用的话还可以再跟妈妈要，你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还有爸爸再向你要钱就不要管他了，那么大个人还怕活不下去？】
“妈妈……”
看到妈妈发的这段话，贾唯一时间觉得一切好像都没那么糟了，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无论是什么烦恼，只要是到了妈妈这边便会很快消散。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事事向她道明，一直以来做的都是些“背叛”她事情的自己，是没资格让她为自己担心的。
这样想着，一条手机欠费的短信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省略），您账户已透支XX元，透支6天。若透支超出限额或透支超7天，将会停机，……（省略）】
他的手机号是跟父亲共用一个话费的，先前倒是没太去注意，没想到已经到了要停机的地步。
“……”
贾唯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没能撇开不管，充值了100元缴清了话费。
就在他心情复杂，准备收起手机，将这件事翻篇的时候，备注为父亲的聊天框又跳了出来。
【儿子，你妈妈应该转钱过去了吧，话费先交50一下】
看到这句话，贾唯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就好像他一直帮着隐瞒的行为，从来都只是无用功。
【已经交了，刚看到停机短信……】
【破涕为笑（jpg），真要命啊】
看到这张笑着的表情包，贾唯表情一僵，心里也觉得有点堵。
【怎么活成这样子了嘛】
原本他只是想在聊天框私下抱怨一下，以此缓解情绪，结果却因为失神将最后的删除键按成了发送，当他反应过来想要撤回的时候，父亲的回复已经到了。
【爸爸的错】
一种无力的感觉渐渐在身体里蔓延，一句抱怨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爸爸……我也没能力独立活，这样抱怨确实不太好，就是话憋太久了……别太在意，慢慢来就行】
将这句话发出去后，贾唯还附带着转了100元过去，然后便翻面了手机，直到5分钟后才稍稍调整好情绪翻回了正面。
【不要这样说】
【爸爸会撑过去的】
【就差一点了】
【爸爸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但是不甘心啊努力了12年】
【也想过要放弃】
【但是真的来不及了】
【一直相信是黎明前的曙光，一次又一次的复盘】
【爸爸知道一直以来让你郁闷了】
【今年是爸爸最后一次了，实在不行就真要放弃了】
【实在是不甘心，不想认输】
由于内心太过难受，这一长段话，贾唯看得很快，转的钱也已经被收了，让他后面的时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翻看起之前的聊天记录。
【儿子啊，你还有多少钱】
【余额截图】
【转300】
……
【儿子起来了吗？】
【再转100过来】
……
【在不在？给爸爸转200】
……
【儿子，先转100给爸爸，急用一下】
……
【儿子吃饭没？】
【唉，再给爸爸转100】
……
【儿子，没办法，再给爸爸100一下】
【唉，爸爸真不好意思跟你要，笑脸（jpg）】
……
【没办法，儿子还有没有100块？】
【就快了，很快就可以拿钱了】
……
【转600给爸爸】
……
【儿子，还得再给爸爸300】
浏览着这几乎都是转账记录的聊天框，贾唯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或许自己真的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无论是家人还是其他向其寻求帮助的人。
是因为傻吗？这点倒是无法反驳，但更多是早就不在乎了吧……如果不是遇到了唯姐，他大概也不会对今天的事情有太大的感觉。
“希望那件事还有转机，不然……”
贾唯默默叹了口气，冯婧瑶这边也正好将车平稳停在了校内的停车场。
“行了，贾唯你去上课吧。”冯婧瑶活动了下有些酸的脖子，最后叮嘱了贾唯一句，“有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反正都私底下带着了。”
“谢谢你，冯老师。”
“嗯，去吧。”
—— —— ————
待贾唯走远，冯婧瑶开始在车上一阵翻找，不久一包速溶咖啡被她握在了手中。
“呼……”
在遇到这糟心的事情前，自己下午原本打算做什么来着……
冯婧瑶沉思片刻，随手丢掉了手中的速溶咖啡，拿起自己往日上课时背着的包，随后一瓶印着英文字符的瓶装酒被她从夹层中提了出来。
“暂时是没心情摆弄其他的事了。”
随着一小口酒下肚，她无聊地看起酒瓶上的英文，没多久便觉得厌烦。
强忍着将整瓶酒一口饮尽的冲动，将瓶子重新藏好，她又在包中的另一个口袋小心摸索了一阵，不一会两张相片便被她拿了出来。
其中一张是身着校服，笑容灿烂的女高中生，这是她曾经的学生；而另一张照片中有两个身穿病号服的二十多岁的女生，一个是她，一个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吗……”冯婧瑶不由自嘲般惨笑了几声，“还真是恶毒的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