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芒如同一条无形的巨蟒,紧紧缠绕着贾唯。
那些不久前才拥有的美好回忆,如今却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水中泡影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他试图伸手抓住些什么,可当指尖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停了下来,开始害怕得知一切的真相。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呢……”
一路上贾唯不断尝试着说服自己,可当他真正距离教室仅有几步远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无论是丢失的记忆,林鸣蝉与崔敏文的隐瞒还是……
贾唯脚步不停,默默将目光落在了他左手腕上的那条塑料手链,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耳旁也好似有嗡鸣声传来。
“阿唯你没……”感受到桌子的轻微震动,睡得有些迷糊的崔敏文本想要打招呼,可当他看到贾唯脸上那有些恍惚的神情后,瞬间惊醒,“喂喂,实在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了吧?”
听到崔敏文的声音,贾唯这才恢复了一丝清醒,偏过脑袋直视着崔敏文的眼睛,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怎么了吗?”
“……”
“阿唯你不会是傻了吧?”
“……”
“嘶——阿唯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啊,你这样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啊。”崔敏文见贾唯就这样看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说,一时间如坐针毡,冷汗都有些被吓出来了。
“确实是有件事想要问你。”贾唯眨了下眼睛,没有再折磨崔敏文,尽管对方大概率是某人的共犯,“班长呢?”
“老林……”崔敏文扫了眼班上的其他人,有些不确定地回复道,“原来是要找老林啊,他刚刚好像是被哪个老师叫去做事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嗯。”贾唯轻声应了一下,便不再盯着崔敏文。
崔敏文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装傻。
毕竟他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有些事他不去瞎参和,反而是对别人最大的帮助。
直到第二节课结束的课间,贾唯才总算是等到了林鸣蝉回来。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林鸣蝉刚回到教室,贾唯就了当地找了过来,将他拉到了走廊的角落。
“问题?”林鸣蝉眉头一挑,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贾唯身上正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转而饶有兴趣地反问道,“是关于‘她’的吗?”
说着,林鸣蝉还对着贾唯写了一个‘她’字。
“你到底……”
“第四节课,二楼走廊深处的最后一间教室。”林鸣蝉表情一收,也不管贾唯现在是何种心情,自顾自地走回了教室。
看着林鸣蝉远去的身影,贾唯强压下有些失控的情绪,暗暗咬了咬牙,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跟着回到了坐位。
—— —— ————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四节上课的时间,贾唯稍微在指定地点等了一会,便看到林鸣蝉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玩弄别人很有意思吗,无论是我还是唯姐……”
“你指的是这种事情吗?”林鸣蝉像是变戏法般拿出了两本笔记本,并将其都翻到了最后一页,将上面的内容正对着贾唯,“准备出多少钱?”
“你这个人……”看着笔记本上自己与唯姐的素描,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贾唯瞬间炸毛,“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再戏耍我吗!”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生气是在什么时候,如果不是还有事情没弄清楚,或许他已经将身旁的椅子砸过去了。
“噢,眼神变得有生气了呢。”林鸣蝉笑了一下,没有一点笑意,“不感谢我吗,起码比起之前,现在的你要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感谢你……”贾唯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都在颤抖,“我原本的活法有什么不对,我都已经没有我的欲望了,也在做着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到底是哪里碍着你们的眼了吗?”
“活法?死法!”林鸣蝉微微眯着眼镜,眼神凛冽,“你以为拥有这样的想法的你真的能有未来?”
“还有你说的没有欲望更是可笑,欲望只可被抑制而无法消除,当你放弃了一切却仍会感到痛苦时,还真的有勇气活下去吗?”
“你又了解我什么!”
贾唯呼吸急促地驳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感觉到林鸣蝉的声音中有点颤抖,不过现在的他根本无心顾及这些。
“我确实是不太了解。”林鸣蝉好似一点也不在意贾唯的态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是她呢?”
“她?”
话音刚落,贾唯只觉得心猛地跳动了几下,随后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向他袭来,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有些模糊。
半晌待一切恢复平静,林鸣蝉的身影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少女。
“唯姐……”
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但这一次贾唯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再次相遇的喜悦。
“嗯?怎么了,这么呆呆地看着我,是还没看够我的美貌吗?”唯姐抿嘴一笑,向贾唯招了招手.。
“或许是这样吧。”压制住心中的动摇,贾唯走到了唯姐的面前。
“唔~原来阿唯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啊。”唯姐稍稍有些惊讶,饶有兴趣地盯着贾唯,“怎么了吗,刚刚一副那样的表情。”
“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罢了。”他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一手按着额头,摇了摇脑袋。
“这样,是做了噩梦吗……”唯姐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担忧,“……果然,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我吗?”
“从刚才开始,阿唯你看着我的眼神中就充满了悲伤不是吗?”唯姐轻声说着,用手轻抚了下贾唯的脸颊。
“不,不是那样的……”贾唯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苦恼地思索着反驳的话,内心再次动摇。
“没关系的。”唯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就像你刚刚所说地那样,就当是做了场不好的梦吧……”
“……唯姐?”贾唯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恐惧,他不安地看向唯姐,唯姐也同样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与不舍,就像是即将要分别一样。
“短暂的梦结束之后,漫长的现实就又要开始了哦。”唯姐轻轻咬着嘴唇,双手搭在贾唯的肩膀上,深深低下了头,“对不起,阿唯……擅自闯入你的生活……到最后却要将你一个人丢下……”
“已经可以了……”贾唯紧紧将唯姐拥入了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话,每说一个字都像要将他的身体抽空。
“为什么不能都留下呢?”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违和的声音突然在他们的身侧响起,转眼望去林鸣蝉正坐在椅子上,淡定地看着这边,像是在打量着什么稀奇的东西。
“什么意思?”贾唯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希望,全然忘记了先前他刚与其针锋相对过。
“字面意思。”林鸣蝉微笑着耸了耸肩,显得非常放松,“她是你创造出来的希望,只要你需要,没人能将其夺去。”
“可这样阿唯还算是正常人吗?”虽然唯姐也很想留在贾唯身边,但她还是更担心这样下去所产生的影响,也不知道此时在她的眼中,林鸣蝉是一副怎样的样貌。
“正不正常不过是他人口中的闲话。”林鸣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讲述起另一件事,“我见过很多像你们这样情况的人,那么猜一下他们最后被治好后变成了什么样?”
贾唯思索了一阵后,摇头选择了沉默,等待着对方说出答案。
“很大程度都变成了抑郁症。”林鸣蝉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其实也不难理解,一个人会变成你们这样,本就代表着他需要一个爱他的人,请问你要如何劝一个人杀死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我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的影响。”贾唯没有完全被林鸣蝉给绕进去。
“那你还真是太高看我了。”林鸣蝉平淡地抬起了双手表示投降,“经过我的观察,在我高二转到这边的时候,你就已经有这种症状了,只是你自己与周围的人没发现而已,退一步讲,就算真是我造成的,那你不该感谢我让你们相遇吗?”
贾唯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阵,但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某种情况来说,为了唯姐他还确实要表示感谢。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贾唯提出了最后的疑问。
“嗯……有一部分是因为在我刚转过来,谁都不认识的时候,只有你站出来帮了我吧。”
“我有做过这样的事吗?”虽说自己的确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但贾唯回忆了很久,还是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也不是什么大事,忘记了很正常。”林鸣蝉点头表示了肯定,“至于第二点让你母亲来解释或许会更好一点。”
“妈妈?”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俩的母亲过去是好友,后面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再次遇到,或许是关系未淡的缘故,我就被嘱咐多关照你一点了。”说着,林鸣蝉便拿出手机将自己与贾唯母亲的微信聊天记录展示了出来,仔细翻看,贾唯发现最近的聊天记录就是讲他晕倒这件事的。
由于信息量比较大,在他看完并跟着唯姐讨论了一番后,最终决定相信林鸣蝉。
“那我之后该怎么做?”
“怎么,现在又准备相信我了?”见贾唯态度转变,林鸣蝉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嗯,我相信妈妈的判断。”
“……”
后面在林鸣蝉以及他母亲的建议下,贾唯同意了跟林鸣蝉考同一所在他老家的一所学校,并在高考结束后跟着去他们那里生活的提议。
至于理由,林鸣蝉的解释是暂时跟家里分开,能更有利于他情况的稳定。
—— —— ————
两年后,XX大学某处男生宿舍内,贾唯刚结束与母亲的通话。
“回去吗?”回忆着刚刚与母亲的谈话,贾唯的心中一阵感慨,“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啊……”
这两年,他一直没有回家,正常上学就住宿舍,寒暑假有时去林鸣蝉家里暂住,有时在外面租房住,虽然林鸣蝉一直表示自己不用这么客气,但他总归觉得那样有些不太好。
跟家里联系的话,都是跟母亲联络,至于父亲那边,好像是被母亲训斥得不敢跟他谈话了。
还有他一直坚持的事情,按母亲的说法,不出意料的还是没能成功。
“这倒是早就想到了,毕竟做的是那种事情……”
重新坐回到了书桌前,望着摆放在桌角,靠近阳台位置的那一株养在透明玻璃杯中的水仙,他不由得发起了呆。
不知过去了,待贾唯回过神,准备拿起笔继续在笔记本上书写近况时,他这才察觉到本子正在书写的这一页末尾多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阳光下,一位身着一身洁白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阳台上,轻柔的裙摆随风摆动,几缕柔软的发丝从她耳后滑落,轻轻拂过脸颊,她的面容柔和,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此时正满脸温柔的看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