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兰章之旧事(一)

作者:我名林呓 更新时间:2025/3/5 19:07:03 字数:2560

绕过影壁,迎面便是五间九架的正厅。金丝楠木立柱,在斜阳下照射出碎金一般的光影。正厅内宽阔大气,并未设置过多陈设,只有一些看起来就昂贵的字画。这些字画的作者都是非富即贵,既有知名的大商人、书法家,也有火莲宗的各种领导者。

作为火莲宗最大的针织商,他的财富深不可测——兰章的父亲,兰方仁。一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总是带着笑意的面容,无论是谁看到他的长相,都会忍不住联想到金元宝。这样一个憨态可掬的人,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多坏,正所谓和气生财,他用他的和气笼络到了一个又一个机遇,然后金银就像海水一样,涌之不尽。

兰章出身富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的是锦绣罗缎,吃的是珍馐玉食。无论走到家中的哪一个角落,都有三名以上的仆从,随时等待她的吩咐。每日晨起读书,写字,作画,都由不同的师父教学,下午在后院的大草场上骑马。

她有三个学伴,小白,小黄,小绿。小白固定陪她读书写字,小黄陪她骑马,小绿陪她一起洗澡。每日都是如此。或许称得上是朋友。

直到某一天小绿不再来了。她没有联系小绿的方式,也不知道小绿家住在哪,这时候她才明白,她们之间不过是单向性的朋友关系,一旦对方离开,兰章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在她人生的前十二年,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觉得这个世界就应该围绕着她转。后来,小白,小黄,也离开了。小白小黄走后,代替她们的是,同龄的小紫小橙。小紫小橙也会想小白和小黄一样和她聊天、嬉闹,每日读书骑马度过的时光和以前一样,每日结束时他们父母来迎接他们时,发出的道别也是一样。

中元节那日,她隔着雕花窗看见小橙扑进父亲怀里。那个穿着粗布短衣的马夫,粗糙的手掌小心擦去女儿额角的薄汗。廊下的风突然变得粘稠,让她想起浴池里永远恒温的水——不烫不冷,恰到好处得令人作呕。

兰章不想再笑了。看着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场景,她会想起兰方仁,那个胖胖的男人,从未如此亲近过她;看着小紫、小橙牵着父亲的手的时候,她想起来兰方仁和那个母亲,从未如此。

他们不是真正的朋友,或许只是另一种仆人。

兰章知道自己待在这个院中,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友谊。真正的友谊是什么样子呢?小白小黄小绿从来不会打骂她,永远只会想办法逗自己笑,逗自己开心。所以真的友谊就是除了会一起笑,还会时不时让你生气、伤心、难过吗?想到这里,兰章犹豫了。如果那样的痛苦,那为什么还要去追寻真正的友谊呢。

很快,她放弃了,又回到了日复一日的生活。

十二岁的她,心里想了很多,早已超出了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一个人入浴的时候,最为寂寞,那份寂寞撕碎了白日里所有的伪装,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八岁生辰那日,自己穿着百鸟裙在花厅旋转,满堂的“大小姐”欢呼声像金丝笼外呼啸的风。

大小姐,仿佛替代了兰章这个名字。母亲见到她也只会叫她大小姐。

某一日她细细去观察周围,父亲,母亲,仆人,朋友,发现他们对待她的态度出奇的一致。兰章不得不去开始怀疑,一旦开始怀疑,任何东西都会成为证据。她偷听父亲与母亲的讲话,问小绿、小白、小黄、小紫、小橙。

既然朋友是假的,那家人是真的吗?

直到她见到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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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掏出破旧的账本,看了一眼,然后对兰府门口的保安说:“我来找兰守义。”

黑袍人故意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语气说话,让人分辨不出男女、年纪、感情,这是她的一项独门绝技。

“不认识。”

“兰氏织造坊的老板。”

“你找老板做什么,你叫什么,年龄,来自哪里,先在这里报备一下。”

“真麻烦……”

“这是规定,未经允许,不能让无关人士进入。”

“你们老板今天在不在。”

“不知道。”

“那你知道些什么?”

“无关人员要想进兰府,先报备,等管家或者老板同意以后才能放行。”

“让我进去。”

“不行,先报备。”

“我的耐心很有限。”

“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妨碍我工作,让管家看到还以为我在闲聊。”

突然,保安的脸上感觉到一阵灼热,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

“敌袭!保安一队集合!”

黑袍人自顾自地向府中走去。

保安一边捂着脸一边后退。转眼间,周围聚集起来十几个保安,手持棍棒盾牌。

“站住!不准再往里走!”

黑袍人并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保安们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同时向黑袍人扑去,形成无处可逃的包围攻击。

黑袍人伸出一双白嫩的手,双手往内扣去,周围的气就被压缩进去,然后舒开手掌,气如洪流,飞速地盘旋在身体四周。接触到洪流的保安全都随着风的方向飞了出去,宛若蒲公英满天飞散。

“大小姐!快回来,危险!”

兰章吃惊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呆呆站在庭院西北处的小径上,在她脸上的是溢于言表的震惊和羡慕。在她身上的是还未完全穿上的锦绣华服,一半的衣袖拖拉在地。

黑袍人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轻声感慨道:“长得真像啊。”

“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并不理会她,走到了客厅内。

胖胖男人兰方仁早已听闻屋外乱作一团,一路连跑带喘地来到客厅,看到面前的黑袍人他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在他身旁的还有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时时刻刻把兰方仁掩在身后,紧紧盯着黑袍人。

看了眼院内横七竖八躺着的保安,兰方仁习惯性的面带笑容地问道:“哎呀……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程武。我是来收债的。”

“收债?”

“兰守义在我这里借走三万两白银。”

“啊……兰守义是我父亲。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在他生前我接下了织造坊,但是并未听说欠过谁的钱,阁下是不是记错了。”

黑袍人掏出破账本,翻出其中一页,递给兰方仁。

“这……年代久远,一时间也不好分辨是真是假……”

“那你的意思是不还咯。”

“在下诚信经营数十年,从来不拖欠账款,但这种来源不明又无迹可寻的账款……在下一时间恐怕难以……”

黑袍人一把抓回账本,然后转身就走。

“阁下若是肯更多透露一些,在下也方便去翻阅家中文库,找一找几十年前的记录。”

黑袍人停下脚步说:“既然如此,程家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兰章站在门口挡住黑袍人的去路说:“喂!你到底是谁!又说什么长得好像!”

黑袍人走近兰章,兰方仁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吼道:“不要对大小姐动手动脚!”他的声音嘶哑且浑厚。

兰章内心是有些害怕的。黑袍人伸出手摸了摸兰章的头顶,黑袍之下的手掌如此细腻温柔,一下子打消了兰章的恐惧之意:这是个年轻女人的手,还很温柔。

“喂!你要去哪里?”

黑袍人不回答。

兰章扭过头看了眼胖滚滚的兰方仁,身旁怒目严肃的中年男人,又转过头看着黑袍人离开的寂寞背影,她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以及对清晰的未来的追求。

于是,她做出了打破这平静生活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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