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的到来，艾莉丝才发现爱上“恶魔”才是自己这种人一生最为幸福的事情。
没有之一......
一一一一一
艾莉丝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隔离服袖口，合成纤维与冷汗黏在皮肤上的触感让她难免回想起福利高中宿舍的发霉窗帘。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着的血族。
尽管隔离室的玻璃窗后的这只金发女孩看起来更像被雨水打湿的雀鸟就是了。
“你好呀，我的名字叫做艾莉丝。”
艾莉丝故意把自己的整张脸挤在观察窗上，鼻尖在特殊材质的玻璃上压出一小块苍白。
而对面的人形生物蜷缩在墙角，紫水晶般的瞳孔随她的动作缓慢转动，犹如一只生锈的发条人偶。
一缕蓝发因为难忍拥挤从防护帽里溜了出来，艾莉丝索性扯掉拘束带，任由自己的发丝如同海藻般垂落在白大褂的肩头上。
“从今天起我会陪你们玩哦～”
橡胶手套拍打玻璃的闷响在走廊回荡，惊醒了顶灯某处接触不良的电路，粉紫色光线突然泼满囚室。
到这，她才看清女孩脚踝拴着的铁链刻满细密符文，而被锁链尽头没入的墙壁上，溅射状的褐斑正在柔光之中泛着蜂蜜般的色泽。
“你...能够听得到我说话吗？”
艾莉丝轻声开口，指节叩击的节奏与监视器心跳提示音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隔离室内的囚徒忽然动了！
苍白的掌心贴上玻璃，与她的指纹大概隔着二十厘米重叠，艾莉丝注意到对方无名指有道若隐若现的环状伤疤，形状完美得如同婚戒烙印。
“嗯嗯，我听得到哦。”
突如其来的甜腻的声线惊得她后退半步，毫无血色的嘴唇几乎贴着观察窗开合，呵出的白雾在玻璃凝结成霜花：“因为姐姐你的心跳声...真的很大呢～”
那些霜花正在蔓延，细碎冰晶攀爬的轨迹与福利高中教室窗上的冰裂一模一样。
——那年冬天艾莉丝亲手把经常欺负自己的福利院同学给推下了学校后山结冰的池塘。
“请问。”霜花后的瞳孔突然放大，虹膜里浮起蛛网状血丝：“我可以喊您姐姐吗？”
艾莉丝的喉咙发紧，防护服内衬吸收着不断从她的肌肤上渗出的冷汗。艾莉丝为此想起前几天入职体检时护士所发出的嗤笑：“这种体温竟然都还能活着，你该不会混了那帮子吸血鬼的卑贱基因吧？”
“喂，艾莉丝。”
阴冷的女声从背后刺来，她转身时瞥见同事工牌上的倒十字正闪着幽光。
艾莉丝记得这和自己来时所乘坐的直升机尾翼上的标记几乎完全相同，据说在古代以这种标志打造出来的利剑可以一击贯穿血族的心脏。
“《饲养员新人守则》第三条。”
女人将某本边角卷曲的手册拍在艾莉丝的胸口上，手册封面疑似血渍的污渍也因此蹭过她的防护服。
“禁止对实验体使用拟人化的称谓。”
“哎呀呀～”
艾莉丝晃了晃不知何时握在她手中的ID卡，金属牌反射出来的粉光掠过同事抽搐的眼角：
“我是在测试新型观察窗的隔音性能呢！”
直升机的轰鸣声粗暴碾碎了二人之间毫无平衡性可言的对峙，女人离开时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在践踏尸骸，即便二人都知道这是通往升职的道路。
自女人离开后，独自一人战立在长廊上的艾莉丝始终都在用目光锁定着观察窗内的景象。
金发女孩正用伤疤环绕的手指在霜花上描画爱心，玻璃内侧的水痕沿着符咒纹路蜿蜒而下，宛如哭泣的血管。
当暮色吞没最后一缕舷窗反光，艾莉丝撕开防护服领口，暴露出了自己悬挂着老旧吊坠的洁白领口。
“原来你叫作“奈、奈、绪”啊。”
隔离玻璃窗后的女孩忽然贴近，睫毛在观察窗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的名字可是某些人类家乡传说之中那种、那种会专门去吃掉负心人的魔女哦～姐姐。”
艾莉丝的指甲无意识刮过按钮边缘，刮下一片疑似皮肤组织的碎屑。
D级威胁的绿色标识在监控屏上闪烁，像极了福利院后院种植着的那些假装温顺的食肉蔷薇。
“根据我手上的这份档案夹上面的大概资料显示，你的威胁等级就只有“D”级，也就是说只要你人待在隔离室里面，那么你几乎就是对于外面的人类毫无威胁。”
“所以呢？艾莉丝姐姐，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
按照《饲养员新人守则》上面的讲述，暂时解开实验体身体上的束缚是一种饲养员在合适环境下自由可以给予实验体的“奖励。”
“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大概，只是想要一个所谓的“公平”吧？”
说罢，艾莉丝的食指便按下了观察窗前台的绿色按钮。
伴随着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传出，十二道符咒锁链应声脱落，奈奈绪手腕浮现的勒痕迅速褪色成一条条樱花纹身，同时她也正在犹如小猫一样使用自己饥渴的舌尖下意识地舔舐起了自己依旧是残留着痛楚的手腕肌肤。
“解...开了......？”
带着脸颊上的几分震惊，奈奈绪后知后觉地朝着隔离窗户外面的艾莉丝重新抬起了头。
“按照《饲养员新人守则》第七条的规定，D等威胁度的血族实验体在正常情况下饲养员可以提供一日一餐形式的生存给养，说白了就是你今天吃过饭了没有？”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呵斥，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训戒。
“嗯......今天早上的时候稍微吃过了一点儿。”
从艾莉丝的身上，从这位今天才来到这里打卡上班的“实习血族饲养员”的身上，奈奈绪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十分不一样的东西。
“一点儿？那就是并没有吃饱喽？”
一种......
“呃......”
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东西......
“那好，我现在马上去给你制作餐点，不过仅限今天！往后的日子里面我们可得继续按照这玩意儿上面的规矩来。”
在提到这“玩意儿”时，艾莉丝甚至还不忘将自己手中的破旧手册单手举过肩膀像是在向着奈奈绪传出“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之类的甩锅表达。
艾莉丝就这样离开了奈奈绪的目光，后来的奈奈绪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带着一盘子冷冻血浆回来的，只是这座暗无天日的研究所数十年来如一日所疯狂积攒下来的压抑与阴暗——
仿佛就这样跟随着艾莉丝渐行渐远的脚步——
一去不复返了......
人造血浆在冷藏柜泛着微光，艾莉丝撕包装袋的动作突然停滞，玻璃映出了她的锁骨下方，有一道与奈奈绪无名指极其相似的环状压痕。
“开饭啦开饭啦～”
当她推着餐车返回时，隔离室的霜花已凝成福利院教室玻璃的裂纹图案。奈奈绪正用舌尖追逐符咒锁链脱落时残留的光尘，那些D级标识的绿光在她发梢染出食肉蔷薇的颜色。
橡胶手套与玻璃窗轻触的瞬间，两人的倒影便在暮色之中交织成了一种命中注定般的符号——
艾莉丝的吊坠与直升机尾翼的倒十字恰好拼合出完整圆环。
奈奈绪忽然将前额贴在她按着玻璃的手印上。
艾莉丝隔着防护服按住突然刺痛了一阵的锁骨。在她身后走廊，那本路途上被颠簸而下的实习手册正因风自动翻页，其末尾守则的墨迹像新鲜血迹般缓缓浮现：
请注意——
目前所有有关于D级实验体的威胁评估，绝大部分都是出于其幼年时期的数据，伴随着年纪的增长某些实验体尚未清楚其究竟会不会进化出超乎人们目前已知的力量！
冷冻血浆在托盘边缘凝结成珠，坠地声惊醒了休眠状态的符咒锁链，当齿轮重新咬合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之时，两只变得同样苍白的手也同时按在了玻璃内外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