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曦微微泛起珍珠色的光辉，格拉瑟镇从夜晚的沉寂中苏醒。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还残留着夜露的湿意，铁匠铺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惊起几只栖息在橡木招牌上的灰雀。镇东面包房的烟囱最先冒出袅袅白烟，麦芽与蜂蜜的甜香裹挟着烤炉的暖意，顺着晨风钻进每家每户半开的窗棂。
切尔奇斯靠在“金麦穗”旅馆三楼的窗台上，草茎在齿间轻轻晃动。他眯起眼睛看着下方逐渐热闹的街道：系着亚麻围裙的妇人正将成筐的卷心菜搬到菜摊前，铁匠学徒抱着新打的马蹄铁跑过石板路，面包店老板娘玛格丽特一如既往地站在店门口，用木勺敲打铜盆催促丈夫快点把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摆出来。
“你打算这样看上一整天吗？”斯塔西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切尔奇斯注意到她换掉了那件切尔奇斯买来给她做睡衣的月白色长袍，此刻穿着镇上裁缝铺最常见的灰蓝色棉布裙，但腰间仍用银线绣着暗纹的束带却透露出纺织者非凡的手艺。晨光在她垂落的金发上流转，仿佛将融化的黄金织进了发丝。
“也许吧。”切尔奇斯转身时故意让木窗框发出吱呀声响，“相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更喜欢看玛格丽特用面包铲追打偷吃面包屑的野猫——昨天她追了整整半条街，最后那只虎斑猫叼着面包跳上了钟楼尖顶。”
斯塔西丝在橡木桌前坐下，指尖抚过那本厚重的《大陆百科全书》，书脊上还沾着昨夜沼泽地的泥渍。“第327页提到，格拉瑟镇的黑麦面包配方传承自第200年前。”她翻开泛黄的书页，“但没说这里的面包师会驯养野猫当帮工。”
切尔奇斯突然凑近，近到能看清天使睫毛在脸颊投下的细小阴影：“你闻到了吗？楼下厨房正在煎培根的焦香，混着苹果派刚出炉的肉桂味——这些在你们天使的规训里，是不是都归类为'无意义的感官刺激'？”
“天堂里没有这些死板的要求，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如何事。”斯塔西丝的语气依旧平稳，切尔奇斯看着她吞咽时蠕动的光洁脖颈，“除了每一位天使每天都要进行的军事训练。”
两人间的晨光突然被一阵喧闹搅碎。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老板娘艾尔莎中气十足的怒吼：“约翰！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让那头蠢山羊进厨房！”切尔奇斯探头望去，只见旅馆后院里，一只黑白相间的山羊正得意洋洋地嚼着晾晒中的薰衣草，年轻的帮厨约翰举着扫帚在后面气喘吁吁。
“看来今天的午餐会多道山羊肉料理。”切尔奇斯笑着转身，却撞进斯塔西丝若有所思的目光。天使的手指正停留在百科全书某页的插图上，那是用古精灵语标注的星象图。
“昨晚布置的符文阵，“她的声音突然压低，“我在沼泽边缘发现了几处异常的结晶，像是某种能量残留......”
话未说完，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切尔奇斯闪电般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却在看清来人时放松下来——是抱着洗衣篮的女仆贝拉。少女红着脸道歉跑开时，斯塔西丝已经不着痕迹地将百科全书翻到了烹饪篇。
“紧张过头了？”切尔奇斯转着匕首坐下，阳光照亮他脖颈处一道淡去的伤疤，“记得三年前在无尽森林的边缘，有只树精灵伪装成卖花姑娘，差点用毒藤蔓勒断我的脖子。“
斯塔西丝的目光扫过那道伤疤：“《恶魔生物图鉴》第45页记载，毒刺藤蔓的麻痹毒素会在伤口形成月牙状瘢痕。”
“是啊，不过比起这个——“切尔西突然伸手撩开她耳畔的金发，“你耳朵后面沾到墨渍了，昨天熬夜研究那本古籍了？”
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空气突然凝固。斯塔西丝猛地后仰，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这时楼下恰到好处地传来钟声，晨祷时刻到了。
“该去用餐了。”天使起身时裙摆扬起细小的漩涡，切尔奇斯却捕捉到她耳尖泛起的淡淡绯色。他懒洋洋地抓起褪色的礼帽扣在头上，哼着走调的小曲跟了下去。
旅馆大厅里，橡木长桌上摆满冒着热气的陶罐。切尔奇斯熟稔地穿过举着啤酒杯争论马匹价格的商人，在靠窗位置落座时故意碰倒了盐罐。“两份早餐，”他对着正在擦拭吧台的老板娘眨眼，“给我的美丽小姐多加份枫糖浆。”
斯塔西丝盯着面前金黄的煎蛋，刀叉悬在半空迟迟未落。蛋黄表面泛着细密的气泡，边缘微微焦脆的模样让她想起昨天在沼泽见到的诡异磷光。当第一口食物终于送入口中时，她突然僵住——温热的蛋液在舌尖炸开的鲜香。
“不合口味？“切尔奇斯咬着培根含混不清地问，故意把酥脆的咀嚼声放大。他看到天使的喉结轻轻滑动，握着叉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进食过快会导致消化不良。“斯塔西丝用刀尖将培根切成完全等分的十段，却在对折吐司时让融化的黄油滴在了袖口。切尔奇斯憋着笑递过亚麻餐巾，心想这位天使大概还没发现，自己每次吃到喜欢的东西，左手指尖都会无意识地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突然，玻璃窗外掠过一道黑影。斯塔西丝瞬间绷紧了身子，却听到熟悉的爽朗笑声。菲奥娜倒挂在屋檐下，红发如火焰垂落，皮鞋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你们是在玩贵族小姐的早茶游戏吗？”女商人翻身跃入窗内，靴跟上的泥浆准确滴在切尔奇斯的餐盘边缘，“镇东磨坊的水车从昨夜开始就不转了，守夜人说听到地窖里有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而我们的除魔专家在悠闲地数培根条纹？”
切尔奇斯慢条斯理地擦掉溅到袖口的咖啡：“急什么，等某只馋嘴的山羊把符文阵当午餐啃了，我们再去也不迟。“他余光瞥见斯塔西丝悄悄将最后一块沾着枫糖浆的吐司塞进口中，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晨光渐渐染上琥珀色，教堂钟声再次响起时，三人已站在磨坊潮湿的地窖门前。斯塔西丝指尖亮起圣光，照亮墙角大片蛛网状的黑红色结晶——与昨天沼泽发现的如出一辙。切尔奇斯蹲下身，礼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凝重的表情。菲奥娜把玩着匕首，突然将利刃刺入木梁缝隙，挑出一片泛着幽蓝的鳞片。
“看来大姐头的身手没有荒废啊，不过我们的客人比预想的来得早。“切尔奇斯捻着鳞片。
此刻，旅馆厨房飘来的烤面包香仍萦绕在鼻尖，而地窖腐朽木板的霉味却让人脊背发凉。斯塔西丝将不方便在地窖施展的杖枪收回，忽然想起早餐时那份温暖过指尖的陶罐温度。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在掌心交织，让她第一次真切体会这个世界人间的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