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医疗所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斯塔西丝坐在切尔奇斯的床边,指尖轻轻拂过他缠满绷带的额头。菲奥娜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草药的苦涩气味瞬间填满了房间。
"他还没醒?"菲奥娜压低声音问道,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
斯塔西丝摇了摇头,金色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她伸手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搅动深褐色的液体。"医师说他的外伤已经稳定,"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可能需要多睡一会吧。"
菲奥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皮革靴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盯着切尔奇斯苍白的面容,忽然说道:"你知道吗?这小子算是我做生意的导师哦。"她的嘴角扬起一丝怀念的弧度,"那时候他满嘴跑火车,说什么能帮我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只要给他一片面包吃......"
药匙与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斯塔西丝专注地将药汤一勺勺喂进切尔奇斯微张的唇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品。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时,她立刻用亚麻手帕轻轻拭去。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睡"菲奥娜说到,指着切尔奇斯微微滚动的喉结,"被斯塔西丝这么可爱的孩子喂了两天了还不满足。"
斯塔西丝的手指顿在空中,扭过头去,脸颊微红。她俯身靠近,几乎将耳朵贴到切尔奇斯的唇边。微弱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耳廓,比昨日稍稍有力了一些。
窗外传来镇民重建家园的敲打声,远处铁匠铺的锤击声如心跳般规律。菲奥娜起身推开窗户,让初夏的风带着新割牧草的清香涌入房间。她转身时,看见斯塔西丝正用浸湿的软布擦拭切尔奇斯的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得像在拂拭圣像上的尘埃。
"你以前照顾过病人?"菲奥娜好奇地问,从行囊里取出一捆新鲜的薰衣草,挂在床头的铁钩上。
斯塔西丝的手停顿了一下,"在书上学过。"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切尔奇斯锁骨上方的一道旧伤疤,"这还是第一次......"
菲奥娜突然凑近,红发垂落在肩头。"嘿,他睫毛刚才是不是动了?"
两人屏息凝视。切尔奇斯的眼皮确实在轻微颤动,像蝴蝶挣扎着要破茧而出。斯塔西丝立刻放下布巾,双手捧起切尔奇斯的手掌。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有一丝暖意。
"切尔奇斯?"她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菲奥娜快步走到房间角落的水盆前,拧干一条凉毛巾,轻轻敷在他的额头上。
"别急,慢慢来......"菲奥娜低声说着,像是在安抚一匹受惊的马驹,"你已经安全了,恶魔领主死了,镇子保住了......"
斯塔西丝注意到切尔奇斯的左手手指正在轻微抽搐。她轻轻握住那只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力道。忽然,切尔奇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眼皮猛地睁开——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天花板,瞳孔在光线中收缩成细针。那不是人类的眼睛,也不是恶魔的猩红,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奇异色彩,像是熔化的黄金中掺入了星火。
"水......"他的声音干裂得像是沙漠中龟裂的土地。
菲奥娜立刻递来一杯温水,斯塔西丝小心地托起他的后颈,帮助他慢慢啜饮。水流过干裂的唇瓣时,切尔奇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先是在菲奥娜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转向斯塔西丝。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燃烧的麦田里......"
斯塔西丝感到他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几乎陷入她的皮肤。"麦穗都变成了眼睛......成千上万只......它们都在看着我......"
菲奥娜与斯塔西丝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女商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皮囊,倒出几粒深紫色的药丸。"安神药,"她解释道,"能让他平静下来。"
药丸在热水中化开,散发出薄荷与某种辛辣草药混合的气息。切尔奇斯顺从地喝下药汤,很快,他的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的手指轻轻勾住了斯塔西丝的指尖,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的浮木。
"他会好起来的。"菲奥娜轻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斯塔西丝没有回答。她凝视着切尔奇斯平静下来的面容,注意到他眉心的纹路比从前淡了许多,仿佛某种沉重的枷锁正在悄然脱落。窗外的风突然转向,将教堂修复工程的圣歌声送入房间。在那些纯净的和声中,斯塔西丝隐约听见了天堂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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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格拉瑟镇新铺的屋顶。斯塔西丝站在医疗所后院的草药园里,指尖轻抚过一株盛开的金盏花。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让她想起天堂花园中的光之露。身后木门吱呀作响,菲奥娜拎着两个装满清水的木桶走了进来。
"他刚才又醒了,"女商人将水桶放在石台上,抹去额头的汗水,"这次认出了我,还问他的银剑怎么样了。"
斯塔西丝摘下一把薰衣草,放入石臼中研磨。"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呗——那把剑在最后一击中碎成了三截。"菲奥娜耸耸肩,开始清洗绷带,"老卢卡斯说可以用碎片重铸,但需要时间......还有双倍的报酬。"
菲奥娜抬起头,直视斯塔西丝:"那个恶魔......"薰衣草的香气在石臼中弥漫开来,斯塔西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已经被消灭了,彻底被消灭了。"
菲奥娜拧干一条绷带,水珠滴落在石板地上。
斯塔西丝沉默地继续研磨草药。她当然明白——想要彻底消灭恶魔是不可能的,天使与恶魔自从世界诞生起就没有停止过厮杀,所谓失去核心就不能在天堂复活,但没有说不能在地狱重生。
"我去看看他。"斯塔西丝突然说道,将研磨好的药草装入小布袋。
医疗所二楼的主病房里,切尔奇斯正半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出神。阳光透过他的发丝,在枕头上投下浅棕色的影子。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
"天使大人亲自来探望我?"他的声音比早晨有力了些,但依然沙哑,"我是不是该表现得虔诚一点?"
斯塔西丝将药袋放在床头,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但皮肤下的能量流动仍显紊乱。"省点力气吧,"她轻声道,"你现在虚弱得连只兔子都打不过。"
切尔奇斯轻笑出声,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菲奥娜告诉我......阿拉斯特尔被一道通天的圣光消灭了?"
"嗯。"斯塔西丝简短地回答,取出药袋中的膏药。淡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清凉的气息,她小心地涂抹在切尔奇斯裸露的伤口上。那些被恶魔犬爪子造成的伤痕已经开始愈合,但表面仍泛着不祥的暗红色。
切尔奇斯抓住她的手腕。"斯塔西丝......"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不会放弃入侵的想法,我们还有很多是要做。"
"我知道。"斯塔西丝打断他,轻轻挣脱他的手,继续涂抹药膏,"先养好伤,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窗外的钟声敲响了正午十二下。切尔奇斯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可以看见镇广场上忙碌的人群。工人们正在修复喷泉,孩子们在废墟间嬉戏,铁匠铺的烟囱冒出缕缕白烟——平凡而珍贵的日常生活画卷。
"值得。"他忽然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斯塔西丝没有回应,但涂抹药膏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阳光透过她的金发,在切尔奇斯的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之间沉默流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充满戒备与试探。
楼下突然传来菲奥娜的大嗓门:"你们两个!午饭时间到了!今天有玛格丽特太太特制的羊肉汤!"
切尔奇斯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斯塔西丝忍不住微笑,那笑容如同冰封的湖面突然映出阳光。
"看来某人的胃口回来了。"她站起身,金色长发在阳光下如瀑布般流淌,"需要我扶你下楼吗,虚弱的旅行商人先生?"
切尔奇斯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就麻烦天使大人了......不过万一我站不稳摔倒了,你得负责接住我。"
斯塔西丝摇摇头,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当切尔奇斯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时,她惊讶地发现他的重量比想象中轻得多——也许时那场大战消耗了他太多力量。两人缓慢地向楼梯移动,切尔奇斯的呼吸因疼痛而略显急促,但他始终保持着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
走到楼梯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斯塔西丝......"他的声音异常认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斯塔西丝的金眸在阴影中微微闪烁。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稳地扶住了他的腰,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走向充满食物香气和温暖阳光的楼下,走向那个等待他们的、劫后重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