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格拉瑟镇东边的山脊，斯塔西丝就已经站在了玛格丽特面包房的后院里。她穿着菲奥娜借给她的亚麻围裙，金色的长发被一条粗布头巾包裹起来，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
"起得真早啊，天使小姐。"玛格丽特太太推开面包房的木门，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这位六十多岁的面包师身材圆润，灰白的头发盘成一个紧实的发髻，红润的脸颊上布满笑纹。"我猜你是第一次做面包？"
斯塔西丝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围裙边缘。前世她似乎做过面包，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算是第一次做也未尝不可，她曾在天堂图书馆读过上千本关于人间食物的典籍，能准确说出十七种小麦品种的起源地，却从未亲手揉过一团真正的面团，毕竟回想起来在天堂这么多年也没有吃过东西。
"别紧张，亲爱的。"玛格丽特将油灯挂在门边的铁钩上，火光在玻璃罩中跳动，"面包是最宽容的食物——只要你肯付出耐心和力气，它就会回报你满屋子的香气。"
面包房内弥漫着酵母、面粉和木头炉灶混合的温暖气息。玛格丽特从橡木柜子里取出一个陶罐，揭开蜡封的布盖。"这是我家的老面，"她骄傲地说，"从我祖母那辈传下来的，比镇上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大。"
斯塔西丝好奇地凑近，闻到一股微酸的香气。罐中的面糊表面布满气泡，像是一片正在呼吸的活物。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又在半空中停住，转头看向玛格丽特。
"来吧，感受一下。"老面包师鼓励道，"它没有那么娇贵。"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斯塔西丝睁大了眼睛——湿润、粘稠却又充满弹性，像是触摸一团有生命的云朵。更奇妙的是，她能感受到其中微弱的能量脉动，那是无数微小生命在繁衍代谢。
"这就是酵母的力量。"玛格丽特用木勺舀出一部分酵头，放入一个宽口的陶盆，"它能将平凡的面粉变成支撑人们生活的食物。"
接下来的步骤如同某种神圣仪式。玛格丽特从麻袋中舀出新鲜磨制的全麦粉，淡黄色的粉末如金沙般倾泻而下。她加入牛奶、蜂蜜和一小撮盐，然后示意斯塔西丝将双手浸入这团逐渐成形的混合物中。
"用你的指关节去感受，"玛格丽特指导道，"当面团开始抗拒你的手指，发出吱吱的声音时，就是它开始产生面筋了。"
斯塔西丝专注地揉捏着，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面团起初粘腻难驯，像是一团固执的泥巴，但随着她不断折叠、按压、旋转，它逐渐变得光滑柔韧。这个过程中，某种奇异的平静感流过她的全身——与施展神圣法术时那种恢宏的力量不同，这是一种细微而踏实的满足。
"做得漂亮！"玛格丽特检查着面团的状态，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让它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准备烤炉。"
后院立着一个巨大的砖砌烤炉，形状像半个埋在地下的蛋壳。玛格丽特掀开铁皮盖子，炉膛内已经堆满了燃烧的橡木柴，火焰将砖壁烧成了橙红色。
"温度差不多了。"老面包师用长柄铁铲拨弄炭火，火星如萤火虫般飞舞，"面包就像孩子——太娇惯会变得软弱，太严厉又会失去活力。关键是要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热度。"
斯塔西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起天堂的训练场，想起大天使们严苛的教导，想起自己和同伴们一起进行军事训练的那些日子。
回到厨房时，面团已经膨胀到原来的两倍大。玛格丽特教她如何用手指测试发酵程度——在面团中央戳下去，如果洞口缓慢回弹但不完全闭合，就是最佳状态。
"现在给它最后一轮整形。"玛格丽特示范着将面团分割、滚圆的手法，"想象你在抚摸一只小猫的后颈，要温柔但坚定。"
斯塔西丝学着她的动作，却把第一个面团揉得歪歪扭扭。玛格丽特大笑起来："没关系，丑陋的面包一样好吃！上帝创造的第一只鸭子说不定还是个跛脚呢！"
最终成形的面包坯被转移到长柄木铲上，玛格丽特在表面割出十字花纹。
当第一炉面包送入烤炉时，晨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后院。斯塔西丝蹲在炉口旁，看着火光在面包表面跳动，麦香渐渐浓郁。二十分钟后，玛格丽特用铁钩取出烤好的面包——金棕色的外壳咔咔作响，蒸汽从割纹中喷涌而出，在晨光中形成小小的彩虹。
"尝尝看。"玛格丽特掰下一块还烫手的面包芯递给她。
斯塔西丝小心地咬了一口。外壳酥脆，内里却如云朵般柔软，麦香混合着淡淡的蜂蜜甜味在她口中绽放。更奇妙的是，她能尝到自己双手揉面的痕迹——那些不够均匀的气孔，那个揉过头的小面团，都成为了味道的一部分。
"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愉悦。
玛格丽特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因为这里面有你的心血，亲爱的。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亲手创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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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菲奥娜推开面包房的门，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抽动着鼻子："诸神在上，这香味能把死人馋醒！"
斯塔西丝从厨房探出头来，脸颊上沾着面粉，手里捧着一盘刚出炉的葡萄干面包。"切尔奇斯醒了吗？"她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醒了，正吵着要喝啤酒呢。"菲奥娜抓起一个面包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医师说再观察两天就能下床了......等等，这些都是你做的？"
厨房的橡木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形状的面包：圆形的、细长的、圆环状的，甚至还有几个造型滑稽的小动物面包。玛格丽特在一旁的摇椅上打盹，膝盖上摊开一本破旧的食谱。
斯塔西丝点点头，金色的眼眸闪烁着罕见的雀跃："玛格丽特说我学得很快。这些是用不同面粉做的——黑麦、斯佩尔特小麦、还有加了大麦芽的......"
"停停停，"菲奥娜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对面粉品种没兴趣，能吃就行。"她凑近斯塔西丝，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该看看切尔奇斯那家伙听说你在学做面包时的表情——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斯塔西丝的脸突然有些发热，她转身去整理烤盘以掩饰自己的表情："我只是想掌握一些人间的基本技能。"
"哦？"菲奥娜挑起眉毛，"那明天要不要跟我商队里的人学怎么酿啤酒？后天可以学做奶酪，大后天......"
"面包就够了。"斯塔西丝打断她，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傍晚时分，斯塔西丝抱着一个柳条篮子回到医疗所。篮子里装着她今天最满意的作品——一个用白面粉和蜂蜜做的辫子面包，表面刷了蛋液，烤成漂亮的金黄色；还有几个加了香草的小餐包，以及一小罐玛格丽特特制的草莓果酱。
切尔奇斯正靠在窗边看书，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个冒着热气的篮子上。
"听说某位天使今天把玛格丽特的面包房闹得天翻地覆？"他笑着问道，声音比前几天有力多了。
斯塔西丝将篮子放在床头柜上，故作严肃地说："玛格丽特说我很有天赋。"她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亚麻布，面包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切尔奇斯深吸一口气，夸张地闭上眼睛："啊，这味道......估计天堂里都很难找到啊。"
"你根本不知道天堂是什么味道。"斯塔西丝忍不住反驳，却还是掰下一块最柔软的面包芯递给他。
切尔奇斯接过面包，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掌。两人都愣了一下，但谁都没有说破这个微小的触碰。他将面包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表情逐渐从戏谑变成了真正的惊讶。
"这真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温暖。像是阳光和麦田都被包在了里面。"
斯塔西丝注视着他享受面包的样子，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在胸中膨胀。这与她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的感觉不同，没有那么激烈澎湃，却更加绵长踏实。
"明天我打算尝试多学一些食物的做法。"她轻声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玛格丽特说他还有很多想教我的。"
切尔奇斯微笑着看她，目光柔和："那我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怎么吃得下这么多实验品？"
窗外，格拉瑟镇的炊烟在夕阳中袅袅升起。面包的香气、药草的苦涩和渐渐恢复生机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平凡却珍贵的黄昏。斯塔西丝突然意识到，或许天堂的荣光不在于永恒的完美，而在于能够欣赏这些转瞬即逝的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