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未散去，切尔奇斯已经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前，将最后一件衬衫叠进行囊。他的动作比半个月前流畅多了，但右肩的旧伤仍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窗外，格拉瑟镇的屋顶在朝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炊烟笔直地升向无云的天空。
"你真的决定今天走？"菲奥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一把黄铜钥匙，"镇长还想给你们办个送别宴。"
切尔奇斯系紧行囊的皮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再待下去，我怕斯塔西丝会把玛格丽特的面包房手艺全学完了。"他愉快地开着玩笑。
菲奥娜走进房间，将钥匙抛给他："北门仓库的钥匙。我给你准备了点路上用的东西。"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床铺，"斯塔西丝呢？"
"去和玛格丽特道别了。"切尔奇斯望向窗外面包房的方向，"我猜她们正在交换食谱。"
玛格丽特面包房的后院里，斯塔西丝正将最后一批肉桂卷从烤炉中取出。金黄色的面包表面泛着油光，糖霜像初雪般覆盖其上。老面包师站在一旁，双手叉腰，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你的手比刚来时稳多了。"玛格丽特用围裙擦着手说，"记得我教你的——发酵不是计时，是观察面团的状态。"
斯塔西丝点点头，小心地将肉桂卷装进油纸袋。过去三周里，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上百次，但此刻却感到一种奇怪的笨拙。纸袋边缘被她捏出了褶皱，糖霜沾在了指尖。
"这个给你。"玛格丽特突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册子的羊皮纸封面已经泛黄，边角处磨损严重。"我祖母的食谱笔记，上面有些外面找不到的老方子。"
斯塔西丝接过册子，指尖触到扉页上褪色的字迹——"给亲爱的玛格丽特，愿你的面包永远温暖人心"。一种陌生的酸涩感突然涌上喉咙，她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能开口："这太珍贵了..."
"拿着吧。"玛格丽特拍拍她的手臂，"反正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只对镇上的姑娘感兴趣，没心思学这个。"老面包师的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再说，我早把重要的都记在这儿了，再说了我可以自己做一份新的。"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斯塔西丝将册子小心地收进怀中。当她抬头时，发现玛格丽特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既像是母亲看着远行的女儿，又像是面包师观察一个即将完成发酵的面团。
"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对吧？"老面包师突然问，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斯塔西丝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天使本不该对凡人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但此刻，她发现自己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
玛格丽特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大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就够了！现在快去收拾行李吧，别让你的小伙子等急了。"
北门仓库里堆满了菲奥娜准备的物资。切尔奇斯清点着清单：两套轻便帐篷、一套精铁炊具、足够支撑半个月的干粮...甚至还有一整套精致的玻璃茶具，被小心地包裹在稻草中。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切尔奇斯举起茶具，阳光透过玻璃杯壁，在地面上投下彩虹般的光斑。
菲奥娜耸耸肩："商队的习惯——宁可多带，不可少带。"她突然压低声音，"再说，我看斯塔西丝挺喜欢喝茶的。"
仓库门被推开，斯塔西丝抱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她今天换上了旅行装束——深棕色的皮质马裤，浅色亚麻衬衫，外套一件带兜帽的短斗篷。金发不再披散，而是编成了一条简洁的辫子。
"玛格丽特给的饯别礼。"她将包裹放在木箱上，解开系带——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面包，都用油纸仔细包好，最上面还放着一小罐蜂蜜黄油。
菲奥娜吹了声口哨："够你们吃到下一个城镇了。"她走向仓库角落，拖出一个长条形的橡木箱，"我也有东西给你们。"
箱子里是一把崭新的长剑。剑身比切尔奇斯原来的银剑略宽，通体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银色，剑柄缠绕着深蓝色的皮革。
"老卢卡斯用教堂熔银和陨铁打的。"菲奥娜拿起剑，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他说这玩意儿对'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有效。"
切尔奇斯接过剑，手腕微微一沉——比想象中重。他做了个简单的劈砍动作，剑刃划破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远方传来的钟声。
"替我谢谢他。"切尔奇斯轻声说，手指抚过剑柄上刻着的格拉瑟镇徽记——一座被麦穗环绕的玻璃熔炉。
斯塔西丝突然走向仓库深处，从阴影中取出一个长条包裹。解开亚麻布，里面是一根修补过的杖枪。枪身保留了原来的纹路，但顶端新增了一个可拆卸的枪尖，下半部分则巧妙地改成了手杖的样式。
"铁匠说...这样看起来不会太显眼。"她有些犹豫地解释，将杖枪递给切尔奇斯检查。
切尔奇斯转动着杖枪，发现握手处刻着一行小字："光影之隙"。他抬头看向斯塔西丝，发现天使正紧张地咬着下唇——这是她在人间学到的小动作。
"完美。"他微笑着将杖枪还给她，"就像量身定做的。"
正午时分，三人牵着马来到镇口。出乎意料的是，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镇民。玛格丽特抱着一个还在冒热气的面包篮，老卢卡斯站在铁匠铺学徒们前面，连镇长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出现了。
"听说你们要走，大家自发来送行。"镇长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盒，"格拉瑟镇的一点心意。"
盒子里是一枚水晶勋章，水晶内部悬浮着细小的金色光点——那是用教堂彩窗碎片和斯塔西丝战斗时残留的光尘制作的。切尔奇斯注意到水晶底座上刻着两行字：
"致我们的守护者愿旅途中的面包永远温热"
简单的告别仪式后，镇民们陆续散去。只剩下菲奥娜还站在路中央，手指不停地绕着马鞭。
"所以，"她故作轻松地问，"接下来去哪儿？"
切尔奇斯看向斯塔西丝。天使轻轻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切尔奇斯说货进都进了，应该先去大城市赚一笔..."
"啊，那我推荐你们去首都安提奥克转转。"菲奥娜突然插嘴，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咧嘴一笑，"我家就在那里，运气好的话遇到了也可以招待你们。"她摸了摸下巴，"往北走三天有个岔路口，记得选左边那条——右边有沼泽，这个季节特别难走。"
切尔奇斯轻笑出声："不愧是'商路女王'菲奥娜。"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镇民的谈笑声，面包房的香气随风飘来，一切都如此平常，却又如此珍贵。
"该走了。"斯塔西丝最终说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菲奥娜突然上前，用力拥抱了切尔奇斯，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转向斯塔西丝时，她犹豫了一瞬，然后迅速捏了捏天使的肩膀——这是商队伙伴间常见的告别方式。
"保重，你们两个。"菲奥娜退后一步，阳光在她的红发上跳跃，"如果路过洛林港时去'海妖之歌'酒馆——告诉老板你们是我的朋友，能打七折。"
切尔奇斯翻身上马，斯塔西丝则轻巧地跃上马背——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人间技能。两匹马并排走向北方的土路，蹄声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当他们爬上第一个山坡时，切尔奇斯忍不住回头望去。格拉瑟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玻璃工艺品。教堂的彩窗反射着七彩光芒，铁匠铺的烟囱依然冒着烟，广场上的人影小如玩具兵。
斯塔西丝也回过头。她的金发被风吹起，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黄金。切尔奇斯突然发现她在微笑——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一种他从未在这个天使脸上见过的、纯粹的温暖笑容。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斯塔西丝转向北方绵延的山脉，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只是突然明白玛格丽特说的'温暖人心的面包'是什么意思了。"
切尔奇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夹马腹。两匹马并排前行，在土路上留下清晰的蹄印，向着未知的远方，向着下一个需要光与温暖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