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奇斯的手指在吧台上轻叩出一段熟悉的节奏。老板娘擦拭玻璃杯的动作顿了顿，贝壳耳环在煤油灯下闪过一道微光。
"还是老地方吗，小伙子？"她笑道，声音沙哑。
"有空房间的话，还是不要那个鬼房间了。"切尔奇斯流畅地回答，手从背包里多掏出几枚硬币，"那里面的霉味，简直能让人变成蘑菇。"
老板娘绿松石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她放下玻璃杯，从柜台下取出一把黄铜钥匙："三楼尽头，窗户对着灯塔。热水每天傍晚供应。"钥匙滑过吧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卡德马斯山方向几天前似乎出了什么事情，老弟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斯塔西丝站在大厅中央的鲸鱼骨雕塑旁，假装对墙上的航海图感兴趣。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羊皮纸，上面标注的暗礁与洋流在她眼中如同某种神秘的符文。酒馆大厅比她想象的宽敞——四张橡木长桌围着一个巨大的石砌壁炉，墙上挂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奇怪物品：南方群岛的鲨鱼齿项链、极地探险队的破旧指南针、甚至还有一副用海藻编织的盔甲。她漫不经心的浏览着告示板上的各种通知。
吧台边的对话仍在继续。老板娘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像海浪拍打礁石般爽朗。她给切尔奇斯倒了杯深琥珀色的液体，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像是一串珍珠。
"尝尝这个，"老板娘的声音带着揶揄，"比你上次偷喝的那瓶强多了。"
切尔奇斯举杯致意，酒液在杯中荡漾出蜂蜜般的光泽。斯塔西丝注意到他喝酒时喉结滚动的样子格外放松，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环境。他的小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象牙戒指——很可能是刚才那番密谈的收获。
旅馆大厅里零星的客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叹。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渔夫正在演示某种绳结打法，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麻绳间。斯塔西丝的目光却被壁炉上方的油画吸引——画中的美人鱼不是传说中美丽优雅的生物，而是有着锋利牙齿和野性眼神的海中猎手，手中握着的不是竖琴，而是一柄鱼叉。
"喜欢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斯塔西丝转头，看见一个独眼老妇人坐在阴影里的摇椅上，"那是真正的海妖，我丈夫最后一次出海时见到的。"
老妇人的独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枯瘦的手指间转动着一枚鲨鱼牙齿，齿尖在火光中泛着森白的光。"这城里的人啊，"她突然压低声音，"白天是商贩，晚上可能就变成鲨鱼。小心那些戴黑珍珠的。"
斯塔西丝刚要追问，切尔奇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亲爱的，房间准备好了。"他的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但指尖在她腰间轻点了三下。
码头的东侧，阳光照不到的仓库区。咸腥的海风中混着一丝腐烂的气味，像是变质的鱼和更糟糕的东西。戴着黑珍珠戒指的男人站在阴影里，手中的怀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迟到了七分钟。"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北边来的货都这么不守时吗？"
五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从迷雾中浮现。领头者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被烧伤的脸："路上遇到了教会巡逻队。"他的喉结处有个奇怪的刺青——三条波浪线中间贯穿一柄剑，"货在船上，二十个健康体，五个有特殊技能。"
黑珍珠男人打了个响指。仓库的铁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昏暗的空间。十几个孩子蜷缩在铁笼里，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手腕上绑着编号布条。他们的眼睛空洞得像死鱼，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角落里有个金发少女在无声地颤抖，她的锁骨下方烙着一个船锚标记——这是已经"售出"的证明。
"这批成色一般。"黑珍珠男人用靴尖挑起一个瘦弱男孩的下巴，"南方的老爷们现在喜欢蓝眼睛的，最好是兄妹组合。"
烧伤脸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皮袋，倒出几颗乳白色的珠子："加上这个呢？人鱼泪珠，能让最顽固的货物变得温顺。"
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仓库深处的景象——墙上挂着各种型号的镣铐，水桶里泡着带血的鞭子，角落里堆着几个空铁笼，底部还粘着几缕头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钩，排列得像是某种诡异的风铃。
"听说你们在找特殊人才？"黑珍珠突然压低声音，"前几天捞到条大鱼..."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银色头发，会说古语，胸口有翅膀纹身。"
烧伤脸的男人瞳孔骤然收缩："你确定？"
"货在特别仓库。"黑珍珠露出黄褐色的牙齿，"不过价格嘛..."
他们的低语被突然响起的汽笛声淹没。一艘三桅帆船正在悄悄靠岸，船身上没有任何标志，但吃水线异常高——典型的奴隶船特征。甲板上的水手动作麻利地放下跳板，他们的制服没有任何港口徽记，但腰间都别着同样款式的弯刀。
仓库后门突然打开，两个壮汉拖着一个麻袋进来。麻袋剧烈扭动着，发出闷闷的呜咽声。黑珍珠不耐烦地挥挥手："塞进货舱，等买家验货。"他转向烧伤脸，"今晚涨潮前必须离港，教会新派来的审判官鼻子比猎犬还灵。"
与此同时，酒馆三楼。
斯塔西丝站在窗前，凝视着远处码头区的人来人往。切尔奇斯正在检查门锁，为了保证夜晚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小偷进入。
切尔奇斯将黄铜钥匙挂在门后的钉子上，钥匙与木墙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拉开窗帘，正午的阳光立刻灌满了整个房间，照亮了飘浮的尘埃。"先检查一下房间，"他边说边掀开床垫，"海妖之歌的老板娘虽然可信，但这地方连枕头里都可能藏着尖刀。"
斯塔西丝的手指抚过窗台，指腹沾上一层细盐——海风无孔不入的证明。她注意到窗框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才有人用利器撬过。"有人试图从这里进入，"她轻声说，"不超过三天前。"
切尔奇斯蹲下来检查地板，从缝隙里抠出一小片深蓝色的布料。"水手制服，"他捻着布料在鼻尖嗅了嗅，"还带着鱼腥和...硫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简单安顿后，两人决定趁天色尚早在港口处到处逛逛。下楼梯时，斯塔西丝注意到扶手上有几处不自然的凹陷——像是被某种尖锐的爪钩反复抓挠过。老板娘正在吧台后清点酒瓶，见他们下来便抛来一个橘子大小的玻璃球。
"带着这个，"她粗声说，"遇到戴黑珍珠的人就捏碎它，警队的人会来找你的。"玻璃球内悬浮着某种荧光液体，在阴影中泛着诡异的绿光。
“所以带着黑珍珠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很危险吗？”斯塔西丝问道。
“是一群臭名昭著的不法之徒，什么勾当都敢做，清剿了很多年都很难清除。”切尔奇斯有些厌恶的回答道，“有小道消息称最近他们又和邪教徒搭上线了。”
洛林港的街道比清晨更加喧嚣。码头上卸货的工人排成长龙，将一箱箱货物从船舱运到仓库。咸腥的海风混着汗臭味扑面而来，斯塔西丝不得不微微屏息。
"看那个。"切尔奇斯突然指向一艘正在卸货的商船。水手们搬运的木箱缝隙间，隐约可见淡蓝色的鳞光闪烁。"冰晶鱼，"他解释道，"只在极地海域出现，运到内陆能卖出黄金的价钱。"
他们沿着码头漫步，经过一排排鱼摊。渔妇们手起刀落，银亮的鱼鳞如雪花般飞溅。有个独臂老人正在表演杀鱼绝技——仅用一把小刀就能在三十秒内将一条大鱼剔骨切片，动作行云流水宛如舞蹈。
"二十年前他还是港口最快的渔夫，"切尔奇斯低声说，"直到遇上人鱼袭击。"他指了指老人空荡的右袖，"据说他坚持说那不是普通的人鱼，而是..."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爆发一阵骚动。几个戴黑珍珠戒指的男人粗暴地推开人群，押送着几个戴镣铐的劳工。斯塔西丝立刻想要上前，却被切尔奇斯按住。
"低调点，"他耳语道，"要抓就抓大鱼。"
他们假装对旁边的香料摊感兴趣。摊主是个戴彩色头巾的沙漠民族，正用夸张的手势推销着各种异国香料。斯塔西丝被一小瓶深红色粉末吸引了注意——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
"龙血粉，"商贩神秘兮兮地说，"能让最凶猛的野兽温顺如羔羊。"他突然压低声音，"当然...对人也有同样效果。"
切尔奇斯迅速扔下几枚铜币买下那瓶粉末，拉着斯塔西丝离开。"奴隶贩子的工具，"他咬牙切齿地说，"掺在食物里能让人丧失反抗意志。"
转过一个弯，他们来到了港口的美食区。空气中弥漫着烤肉、海鲜和香料的混合气息。一个小贩正将活蹦乱跳的虾倒入滚油中，滋滋作响的声音引来一群食客。切尔奇斯买了两个蟹肉馅饼，金黄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雪白的蟹肉，咬下去满口鲜甜。
"尝尝这个，"他将馅饼递给斯塔西丝，"洛林港的招牌美食。"阳光照在他带笑的眼角，那些关于奴隶贩子的阴霾似乎暂时消散了。
斯塔西丝不舍的向仓库区望去，那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吸引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