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西丝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铺满整个房间。窗帘半掩，晨曦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像一条条温柔的光带。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片刻，感受着身体久违的放松——没有紧绷的神经，也没有昨夜那般沉重的思绪。
昨晚的疲惫已经被一整晚的沉睡洗净，通宵的战斗和长谈像是退潮后的岩石，只留下一点点潮湿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仍残留着海妖之歌旅馆特有的味道：潮湿木料与茉莉熏香，还有一点冰霜残余的寒意。
她慢慢坐起身，雪白的床单在她的动作中微微滑动，阳光洒落在她的肩头，皮肤泛出柔和的金色光辉。她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曾握剑、放光、救人、也伤人，如今只是静静地摊开着，仿佛一页被翻开的书。
“……是个好天气。”她低声自语。
她起身走到洗漱间，简单清理了一下，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裙与长外袍，然后披上斗篷，轻轻地将门打开。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楼下隐隐传来的炉火声与远处海鸥的啼叫，让这座靠近海港的旅馆显得分外悠闲。她沿着木楼梯缓步而下，来到一楼起居室。
塞莉涅亚正盘踞在窗边，像往常那样懒洋洋地靠着冰池，正用一根银叉逗弄水盆中漂浮的水母。火炉依旧燃着，鲸油的光芒将她鳍状的耳廓照得半透明，身后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地面。
斯塔西丝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望着空空如也的对面。
“切尔奇斯呢？”她问，语气温和平静，像是在确认一种日常。
“啊，你醒了。”塞莉涅亚偏了偏头，尾巴卷了一圈，“他一大早就出发了，说是去集市布摊子。那一车玻璃他昨晚就装好了，连早饭都没吃。”
“他没说要我们一起？”斯塔西丝微微皱眉。
“说了，不过你昨天累得像块礁石，又睡得死沉，他就没叫你。”塞莉涅亚一边说，一边托着下巴看着水母缓慢游动，“他还留了句话，说‘别叫醒她，醒了就告诉她，我去换点铜币回来。’”
斯塔西丝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空茶杯上，那是昨晚喝剩的，杯沿还残留着一圈金粉的痕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一夜之后，好好地睡一整天——而切尔奇斯，那个总是看似吊儿郎当的人，却在清晨悄然离去，去做他所谓的“玻璃生意”。
“他带了武器吗？”她问。
“你猜呢？”塞莉涅亚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眨了眨幽蓝的眼睛，“那家伙脑子转得比剑快，没带武器估计也是故意的。他的随身背包里可至少藏着好几种暗器，你以为他真的是个爱喝酒的浪子？”
斯塔西丝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切尔奇斯，还是在笑自己。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轻声说。
“你们都挺奇怪的。”塞莉涅亚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尾巴轻轻拍了拍地面，“一个天使，一个大恶魔。你们凑在一起，也不知该算哪门子组合。”
“也许是‘黑白饼干’组合吧。”斯塔西丝想了想，说。
“啧。”塞莉涅亚笑了，“那你今天准备干嘛？去集市找他？还是在这里发呆？”
“我……”斯塔西丝望向窗外，远处的街道已有了人声，早市的叫卖声混着海风传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船只鸣笛的低哑声。
“我去集市里逛逛。”斯塔西丝起身，嘴角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意，“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看看那个摆摊卖玻璃的小骗子。”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清晨的薄雾被驱散，空气中透着新晒木头的香气与面包刚出炉的麦香。斯塔西丝走出“海妖之歌”旅馆时，街道上已是一派忙碌景象。
港口城市的早市向来热闹。她的脚步踩在石板路上，两旁是五花八门的摊位和川流不息的人群。鲜鱼摊上传来水珠落下的声音，鱼鳞在阳光下泛出银光；果商高声叫卖着南方送来的红石榴与柠檬，老榆树下则聚了一群正在讨价还价的老人，争着买一批刚打捞上来的新鲜鱼。
斯塔西丝轻轻拉紧斗篷，穿行其中。她没有使用任何“神迹”或圣光，只是用脚去踩这条世界真实的土地，耳朵去听，眼睛去看，鼻尖去嗅每一种人类的味道。
她看到一个年迈的女人坐在摊位后昏昏欲睡，手中抱着熟睡的婴儿，怀里的锅子里炖着冒泡的鱼汤，香气与柴火味交织在一起。一个小男孩蹲在街角，试图用手中的小棍逗一只慵懒的流浪猫，那猫尾巴一甩，把他的帽子拍掉，惹得一群孩子哈哈大笑。
她还看见一位独臂的老铁匠正在教自己的孙子如何用锤子敲打铁片；旁边，一位身穿蓝裙的少女举着小提琴，在晨光中奏着轻柔的调子，琴音穿透市场的喧嚣，像一线水面波光，温和地拂过心湖。
她再次感受着，为什么切尔奇斯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到处都是“不完美”的世界，却在这不完美之中藏着鲜活、韧性与善意。
她听到争吵、听到笑声、听到讨价还价、听到有人讲着家常，有人生气，有人忧愁，有人试图在街边拉住老友，说一句：“昨夜的梦里我见到你母亲了。”
这一切都那么杂乱无章，却又构成一种强烈而真实的生命节奏。
她驻足在一个玻璃摊前，摊位后摆着各种精巧的器物——风铃、小兽、花瓶、酒盏，每一件都折射着晨光，仿佛在轻声讲述它曾经的故事。
“慢了半步，我以为你今天要继续睡到黄昏。”
熟悉的声音从摊位后传来。切尔奇斯正懒洋洋地倚在摊后，手里举着一只用蓝金玻璃制成的小鸟，眼中带着调侃的笑意。
斯塔西丝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着那只小鸟，它羽翼张开，仿佛正要从指间飞起。她轻轻伸手，光从她指缝落下，落在玻璃鸟的翅上，闪出一道微弱的彩虹。
“这里……真不错。”她说，语气带着某种淡淡的感慨。
“欢迎来到人类的日常。”切尔奇斯把玻璃鸟放到她掌心，“这只送你。别说我没让你也培养点爱好。”
她看着他，片刻后才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切尔奇斯轻笑，“我只是个卖玻璃的。”
斯塔西丝低头看了眼掌中的小鸟，微微一笑。
“那我，也许该考虑在你这摊子旁边，摆个小摊了。”
切尔奇斯眨了眨眼，吹了声口哨，“那我得开始担心顾客都跑去你那里，不买玻璃了。”
阳光洒落，市声鼎沸，而斯塔西丝却觉得心中仿佛也开了一束鲜花，悄然绽放在她从未抵达的角落，曾经生活的碎片让她倍感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