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海妖之歌”旅馆的暖光与潮声中,三人却未有一刻真正放松。
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照亮街巷时,斯塔西丝已起身,站在旅馆后方的小庭院中。庭院原本是供旅客晒衣和通风的地方,如今被她清理出一块空地,铺上从集市买回来的粗布和干草,用作临时的练习场。
她轻轻举起手,掌心汇聚起一缕莹白的光,那是她近日练习的新法术——“光之形”,一种利用光芒塑造万物的法术,不似一般法术般攻击性强,却有极高的反应速度与扩展性。适合她在这次行动中保护那些可怜的奴隶,也适合她以新姿态继续前行。
光尘在她掌中浮动,如同细碎星辉,她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轻轻一旋指尖,星尘在空中骤然扩散成一圈薄幕,如透明的水波荡漾开去,随即又缓缓消散。
“你这次的控制力好多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从石栏那头传来,尾音还带着一点咬字不清的梦呓腔调。
斯塔西丝没回头,就知道是塞莉涅亚。她今天披着一件淡紫色的浴袍遮挡长满蓝色鳞片的身躯,尾巴裹着一层湿润的麻布,头发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刚从她“私人水池”里爬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开始练第二轮的时候。”海妖晃晃手中的海贝杯子,“我在你的身边边放了一只陆地蟹,你没有吓到这个胆小的家伙,说明术法中的魔力相当柔和嘛,真厉害。”
斯塔西丝偏头看她一眼:“你一直看着我?”
“不是我想看,是你太专注了,连我往你的茶里加盐巴都没发现。”
“你真的加了?”她皱起眉。
塞莉涅亚咯咯笑了两声,摇头不答,坐在石栏上晃着尾巴,忽然歪了歪头:“你真的想好了吗?跟着切尔奇斯冒这个险?”
斯塔西丝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她掌中淡淡的光芒:“我曾经浑浑噩噩地活着,跟着他至少能做些有意义的事。”
海妖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你真的了解他吗?”
“切尔奇斯?”斯塔西丝终于收回光芒,转身看她,“他救过我一命,他现在至少是个不错的家伙。”
“但你不知他曾经是什么。”塞莉涅亚轻轻说,声音一反往日的戏谑,有些低沉。
斯塔西丝沉默了一瞬,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认真地看向她:“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塞莉涅亚的目光在庭院四周扫了一圈,低声说道:“他不是人类,斯塔西丝。他是恶魔——真正的地狱之子。只不过,他不是那种血腥暴虐的类型。但他的力量同样非常可怕。”
“书上记载过他的事迹,是个可以和大天使过两招的狠角色。”斯塔西丝回答道。
“对。他的本源,就是声音。”塞莉涅亚轻轻挥手,一丝水流在她指尖升起,化作几道跳跃的旋律符号,“他说自己诞生于万象失律之时,是为调和而生的低语者。他能用骨笛吹动灵魂,也能用低吟颠覆意志。他不需要高举利刃,只需唱一曲,就能让人梦中沉沦。”
斯塔西丝怔住,回想起他夜晚吹笛时那片刻的宁静与孤独,心中仿佛落下一个未曾注意的答案。
“他曾是引诱者,也曾是毁灭者。”塞莉涅亚继续道,“但他选择留在这里,用音符和音律织成庇护之网。他行走人间,不光是压制自身的兴趣爱好,也是在磨平他曾带来的创伤。”
“所以他说过,他的骨笛不是乐器,而是一种‘契约’。”斯塔西丝低语道。
“是啊。”塞莉涅亚轻笑,“他封住了自己的本音,用人类的曲调去唱出自由和希望。”
斯塔西丝缓缓点头,仿佛一切都明朗起来。她忽然笑了笑,眼神柔和:“他总是在夜里吹笛子,不为别人听,而是怕自己遗忘了人间的声音。”
“你想得通,就好。”塞莉涅亚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他有一天又吹起恶魔之音,你是挡不住的。”
“那我就唱出光明。”斯塔西丝站起身,目光坚定,“至少,我会试着回应他。”
清晨的阳光终于跃出屋檐,洒在她的发梢,也照亮了石栏上海妖悠然晃动的尾鳍。
斯塔西丝继续联系着自己的新法术。
天色将晚,旅馆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切尔奇斯带着一身风尘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斯塔西丝正坐在桌前,将自己想要塑造的物体一遍又一遍描绘在牛皮纸上,听到动静,抬起头看他。
“回来了?”她语气轻快。
“嗯。”切尔奇斯随手将包裹扔到桌上,眼角噙着笑意,“线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拍卖当天你可以混进运输商品的队伍里,从内部找到目标所在。”
“所以,”斯塔西丝目光落到包裹上,有些警觉,“你带回来的……是装备?”
“某种意义上,是的。”切尔奇斯解开系绳,将包裹摊开,一抹耀眼的红色布料顿时铺展开来——那是一件风格大胆到近乎轻佻的衣裙,布料极薄,几乎可以看到后面桌上的油灯光,裙摆只到大腿根部,胸口敞开得过于随意,腰线处还镶着一些镂空花纹,显然是那种“拍卖场里商品奴仆”会被强迫穿上的衣物。
斯塔西丝愣了一瞬,然后脸“唰”地一下红了:“你疯了吗!你要我穿这个?!”
切尔奇斯挑眉,摆出一副“你很大惊小怪”的表情:“不是我说的,是规则——只有外观符合‘商品规格’的才能顺利混进去,而且……”他眨了眨眼睛,“你穿这件,很合身。”
“你看都没看我穿过!”她瞪着他,想把那件衣服卷起来塞回包里,但又嫌弃那薄薄的布料碰到手,“我不穿!这也太……太……太不正经了!”
“我们现在不是讨论正经不正经的问题,而是效率和目标。”切尔奇斯靠在墙边,摊摊手,“我可不想你被守卫拦下,或者更糟,被那些真正的奴隶贩子认出来。他们会怀疑你的身份,然后你就会和他们一起进笼子。”
“我可以用魔法伪装。”
“在密集禁魔的会场入口,你确定你能骗过魔法石探针?而且你越像个‘外来者’,他们查得越紧。”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这不体面,但……这不是羞辱,是一场演出。你是潜入者,而不是奴隶。”
斯塔西丝低头盯着那条裙子,脸上还是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沉默了片刻:“你就不能……找一件稍微正常点的吗?”
切尔奇斯想了想:“可以啊,不过那样你可能要被当成拍卖师助理,跟在台上站整场。”
她咬住唇,明显在权衡。想了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我告诉你,要是你敢笑,我就把你扔到下水道里去!”
“我绝不笑,”切尔奇斯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吹了个调皮的音符,“我会把这段记下来……写成一首赞美诗。”
“切尔奇斯!!!”
屋里响起一阵凳子撞翻的声音和少女爆发的怒吼,而恶魔则一边闪避,一边大笑着躲向门后,像是一只逃脱成功的狐狸——狡黠得让人生气,却又无法彻底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