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洛林港还带着未散的海雾,街道上的石板湿润发亮,天边初升的阳光把旅馆门前染成了金黄色。
旅馆门口,一辆两匹马拉的旅行用轻车已经备好,切尔奇斯正在将两人最后的行李装箱,搬运上车。车轮旁,切尔奇斯正斜倚着车侧,悠哉地吹着口哨,一只靴子轻踩着马车的轮毂。
“她又去哪了……”他看了眼时间,开始怀疑这次出发是否真能按时。
正想着,街角传来脚步声。
斯塔西丝一手抱着个小袋子,另一只手还拎着几本新买的书,快步走来。阳光落在她肩膀上,她看起来精神焕发,像是准备去参加一次学术研讨会,而不是长途旅行。
“又买书?”切尔奇斯接过她手里的几本,翻了翻封面,“《异大陆鸟类分布图鉴》《关于口音与地方方言的演变》《简明炼金术词汇速查》……你打算边赶路边写论文吗?”
“多读点没坏处。”斯塔西丝抿了口气,语气认真,“安提奥克是文化重地,我总不能空着脑袋进去。”
切尔奇斯耸耸肩:“我倒是想空着脑袋进去,再空着钱包出来。”
她翻了个白眼,利落地跳上了马车副座。切尔奇斯也随即跃上,甩动缰绳。
马车吱呀一声,缓缓驶出旅馆小院,沿着港口通往内陆的石板大道前行。路旁还有几位早起的热情居民,昨天旅馆的爆炸事件很快就传开了,人们认出了他们的身影,纷纷向他们挥手告别。
“愿你们的旅途风平浪静!”
“别炸别人的厨房!”
斯塔西丝在后头轻轻挥手回应,切尔奇斯则豪迈地摆手:“感谢你们的祝福!”
出了城门,风景很快变得开阔。沿途是大片农田和绿色的低丘,偶尔可见赶集的村民和路边摆摊的流动小贩。天蓝得几乎透亮,草香与土味混合在一起,组成旅途上最自然的味道。
“这种天气出门旅行,简直是奖励。”切尔奇斯伸了个懒腰,双脚架在前车板上,“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两位隐退英雄,开始了度假生活?”
“我觉得我们更像两位半失业的冒险者,在转职之前凑热闹。”斯塔西丝翻了翻刚刚打开的书,“说起来,我在书店老板那听说安提奥克最近要举办一次王国年度艺术节,几乎整个城市都参与,甚至有乐师比武。”
“乐师比武?”切尔奇斯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致,“我得报名参加!用骨笛打败竖琴公主,想想就带感!”
“你还是捣点乱吧。”斯塔西丝一边翻页,一边毫不留情地补刀。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中午时分找了一块林荫地短暂停留休息。斯塔西丝点火热了早上带的粥,切尔奇斯则摘来几颗野果,小心地用匕首剥皮,装进水囊里泡着。
“你不怕中毒?”斯塔西丝望着他处理的果子,略有担忧。
“我有你在,不怕。”他咬了一口,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这叫‘旅途信任’。”
斯塔西丝没接话,但嘴角还是轻轻弯了弯。
午后阳光洒满整条小路,马车继续向前驶去。远处的山线清晰可见,而通往安提奥克的旅程,才刚刚拉开帷幕。
“你觉得我们在安提奥克会遇到什么?”切尔奇斯靠着车侧,半眯着眼。
斯塔西丝轻轻合上书本,眯起眼望着远方:“不确定。不过……只要别再有厨房爆炸,我就知足了。”
切尔奇斯笑着歪头:“那我要是在安提奥克找到一家‘可以合法引爆食材’的餐厅呢?”
“那我会带你去吃一次……然后把你交给城市卫队。”
他们一边斗嘴,一边行进在阳光斜照的小道上。远方不时传来鸟鸣与溪流的声音,旅途不急不慢。
马车轻轻晃动着,车轮压过碎石小道,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切尔奇斯靠坐在车侧,头顶着草帽,半眯着眼,目光却落在远处那渐渐浮现出的山脊轮廓上。
“喂,斯塔西丝。”他忽然开口。
“嗯?”斯塔西丝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头也不抬。
“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领土,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斯塔西丝抬眼,看向前方风光:“你说的是……这个国家?”
“对。”切尔奇斯坐正了些,语气难得认真,“你可能很难想象,眼下这欣欣向荣、充满文化与商业氛围的地方,几十年前,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国家。”
“哦?”斯塔西丝略微讶异地转过头来,“我听说这里曾经有过不少战乱,但没想到是那种程度。”
“嗯,很严重。”切尔奇斯点头,手指点了点马车木壁,“他们曾经信奉‘铁与血’,从贵族到农夫,人人习武,十岁能持刀,十五上战场。邻国一提到这个国家,都像躲瘟疫一样绕着走。”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一段自己也未必亲历,却从各类人口中拼凑出的历史。
“但转折点,是在七年前,新女皇继位了。”他说,“一位很特别的女皇,据说她不是在宫廷里长大的,而是在边境的平民区生活过好几年,见过战争带来的废墟、饿死人的街道,还有母亲用石子煮‘汤’哄孩子的晚上。”
斯塔西丝默默听着,眼神里浮现出些许怜悯。
“她一上台,第一件事不是清洗政敌,不是扩军,而是停战谈判。”切尔奇斯嗤笑一声,“简直是疯了。她居然邀请过去的敌国领袖进宫对话,还公开销毁部分军备,甚至裁撤了数个骁勇善战的军团。”
“这确实需要勇气。”斯塔西丝轻声说道。
“很多人不服。”切尔奇斯点头,“贵族反对,军方更是愤怒。但她硬是靠一张嘴、一双眼,加上一股近乎固执的温柔,把谈判桌撑了下来。”
“她成功了吗?”斯塔西丝问。
“她做到了。”切尔奇斯语气带着一丝敬意,“花了三年时间,签下了七份协议。有的协议是废除边境壁垒,有的是互通货币,还有的甚至是文化交流与人员自由迁徙。所有人都说这不可能,但她做到了。”
他摊开手,看着马车前方渐渐平坦的道路,“现在你看到的商队、旅人、巡逻兵,都是新政下的成果。没人再用长剑敲开邻国的城门,而是用货物和戏剧。”
斯塔西丝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处正在耕种的农夫与路边修道院前玩耍的孩子们,轻声道:“和平比战争更难。她选择了难的那条路。”
“你说得对。”切尔奇斯微微一笑,“现在国家转向经济与文化建设,到处都在重修旧城、兴建学馆。首都安提奥克就是这个改革最彻底的地方。”
“也难怪你这么想去那里。”斯塔西丝轻笑。
“嘿,我不是只想看热闹。”他故作严肃,“我要见识她的城市,那位女皇的‘和平奇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斯塔西丝点点头,却又摇头:“你是想看看那的剧院、酒馆和……据说有三十种口味的炖饭摊位吧?”
“你懂我。”切尔奇斯满意地一拍大腿,“我看你也该学着放松点,对付恶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于求成不是好事。”
她侧头,嘴角带笑,没否认,也没反驳。
他们的旅途,还在继续。远方山脚下,一段新篇章正在等着他们,正如这个国家正在经历的——由铁与血转向光与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