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坐在仓库门口的小木凳上，红发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但平日灵动俏皮的眼神却被浓重的烦恼所遮蔽。她嘴角紧抿，望着那些正吃力搬运货物的员工，神情中满是焦躁与疲惫。看见斯塔西丝和切尔奇斯走近，她强打起精神，挥了挥手算是招呼。
“你们这就来安提奥克了？我还以为你们会到处玩几年呢。”她挤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就耸了耸肩，“不过也好，见见熟人……总比一个人在这里头疼来得强。”
斯塔西丝关心地蹲下来，问：“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是我父亲。”菲奥娜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他以前是军方的高级官员，在改革之后被裁撤了……你们也知道的，军国那一套，他信了一辈子，结果一夜之间全没了。”
切尔奇斯靠在一旁的木柱上，目光悠然地扫过货堆，却也点了点头：“像他那种人，在变局中最难适应。”
“他不是适应不了，而是死都不愿意接受。”菲奥娜语气中带了些怒意，“整天在家里抱怨女皇软弱，说国家会毁在外交和商人手里。你能想象吗？我一个跑商的女儿，每次见他都得听他训斥，说我在‘败坏荣光’。”
斯塔西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你做得没有错。人总要往前走，而不是抱着过去不放。”
菲奥娜苦笑了一下，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楚并没能完全掩盖：“我知道我不能再替他辩解了。但他毕竟是我父亲啊。只是现在……他连我的生意都想插手，说要‘复兴旧体制的经济根基’。我实在烦得不行，干脆跑来安提奥克躲清静，也顺便处理些货物。”
切尔奇斯扬了扬眉：“看来你需要的不只是仓库帮工，还需要两个心灵导师。”
“只要你能把让我爸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这就是对我的心理最好的治疗。”菲奥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着。
菲奥娜轻笑了几声，但笑声背后，仍藏着复杂的情绪。过往的体制崩解、新秩序的建立，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希望，也留下了旧人的沉疴。
菲奥娜靠着仓库门柱，双手抱胸，一时间没再说话。阳光从屋檐边洒下来，映在她那头红发上，仿佛染上了火焰的光泽。她望着远处一辆正在卸货的马车，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以前并不是个普通商人。”
她侧头看了切尔奇斯和斯塔西丝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我是一名军人。海军上校。五年前，我还在沿海的第七舰队服役。那时候风向刚变，女皇登基，准备启动改革。你们不知道，那有多困难……上层都是老家伙，吃了几十年战争的红利，怎么可能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
“你父亲……也在其中？”斯塔西丝轻声问。
“他不只是‘在其中’。”菲奥娜点头，语气缓慢而沉重，“他是旧海军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副总参谋长，我的直属上司，我的父亲……也是整个旧体制里最固执的一块顽石。”
她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我最早就是在他的庇护下走进军队的。从军校开始，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走在他铺好的道路上——战场上一场又一场的屠杀，让士兵们愈发崩溃。”
她顿了顿，语气低了下来：“有一天我第一次违抗了命令。带着几艘船拒绝出战。”
切尔奇斯没有说话，只慢慢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递给她。菲奥娜笑了笑，没接，也没拒绝，只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加入了支持改革的军官联络会，把手中能掌握的兵力全部交给了新政。某天午夜，我们在海军司令部发动了政变，逮捕了所有不愿退位的军政高官——包括我的父亲。”
她咬了咬牙，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光。
“我亲自签署了他被撤职的文件，把他从办公室里带走。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在离开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后悔吗？”斯塔西丝轻声问道。
“没有。”菲奥娜斩钉截铁地回答，但她的声音中，仍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动，“我父亲他活该如此，我对他没有感情。”
菲奥娜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热闹的街道和仓库，落进了遥远的回忆里。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不再只是军人的冷静，而是某种隐忍许久的疲惫。
“他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一个‘人’。我是他‘培养的接班人’、‘家族荣耀的延续’，是他计划中那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里的一颗齿轮。”
她捏了捏手指关节，似乎想平息什么。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一只狗，是那种卷毛的小猎犬。我偷偷捡回家的，他本来不许我养，但看我太喜欢，就松口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觉得……他像个正常的父亲。”
“可后来，他发现我每天陪狗玩的时间比和他在一起更多，居然嫉妒起了宠物，明明是他自己从不在家。”
她停了片刻，似乎需要深呼吸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狗没了。下人说它逃出去了，被马车撞死了。我哭了一晚上。他第二天把我带到书房，一脸骄傲地让我看墙上新挂的装饰。”
她顿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那只狗，被他做成了标本，摆在他书房最中央。眼睛睁着，毛发整齐，脖子上还挂着我送它的小红巾。他说：‘这样你可以随时看见它，还能记得教训。’”
斯塔西丝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切尔奇斯则慢慢眨了下眼，像是在努力压抑某种情绪。
“我那时七岁。”菲奥娜轻声补了一句，“七岁。那天之后，我没再哭过。我明白了他眼里的‘爱’是什么。”
她低头，指尖轻轻在裤缝上摩挲：“所以你说我后来把他拉下马，算背叛吗？不……他从没把我当女儿。我只是他构想出来的战争继承品——但我不想再是了。”
她抬起头，看向两人，语气平静，却沉如铁石。
“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和他那一套东西切割。我做生意，和市井人打交道，我在女皇的新政策下经营港口物流，想把这个世界往更柔软的方向推一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空气仿佛因她的话沉重了片刻。
斯塔西丝轻声说：“你不是他。你早就走出他的影子了。”
菲奥娜笑了笑，却没立刻回应。她只是转身，吩咐几个工人搬运货物，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干练和指挥气场。
“所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方便讲讲吗。”斯塔西丝询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