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菲奥娜沉默了一瞬，眼神闪过一丝踌躇，“我最近收到消息——他还没放弃。”
切尔奇斯斜了她一眼，语气轻佻却不失锋利：“你是说，你那位喜欢把狗做成标本的老爹，打算再咬这个国家一口？”
菲奥娜没有笑，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是怕被风听去：“他被软禁在郊外一间别墅。那是女皇的仁慈——不处死，不审判，只让他静静老去。但我安排了人手盯着……昨天，我的线人送来了消息。他最近频繁与一些身份不明的访客接触，甚至传出有人带来了境外信物。”
斯塔西丝眉头一紧：“他要反叛？”
“他从没真正认输过。”菲奥娜轻声道，“对他来说，这一切只是暂时的耻辱，是等待‘东山再起’的冰冷沉眠。他不理解我们现在的路，只觉得软弱和妥协是堕落。他说国家失去了爪牙，就等于失去了灵魂。”
她苦笑了一下，像是早已听腻了这些话，却仍感到一阵寒意。
“你知道他现在每天干什么吗？”她眼里带着讽刺，“他会穿着他那身已经过时的旧军装，在庭院里踱步，看墙角那张过期的军事地图，跟管家复述他年轻时的每一场战役，甚至让人把家里原来收藏的刀剑擦拭出来，整整齐齐挂在墙上——他在演戏，一场给他自己看的戏。”
切尔奇斯轻哼了一声：“哀而不幸，怒而不争。”
“他争的。”菲奥娜冷冷一笑，“只是用我们不愿再接受的方式。他还在试图联系一些军中的老派残余，还有一些……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势力。”
她看向斯塔西丝，眼神里多了分沉重：“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的事了。若他真的和外部势力结盟，图谋不轨，那他就是一头潜伏的毒蛇——而我，或许得亲手杀死他。”
斯塔西丝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一紧。那个在码头骂人搬货、指挥若定的菲奥娜，此刻却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背负着血缘与正义之间的撕裂。
“我……不怜悯他。”菲奥娜继续道，语气平静，“但我仍然记得，他愿意把家族里的一切都给我。可就是那个人，也会因为一点不如意，毁掉我的一切。”
她顿了顿，喉头轻轻动了动，似有哽咽却被压了下去。
“我不是在找理由为他开脱。我只是……”她低声，“……想要个真正的告别。”
切尔奇斯缓缓叹了口气，没有再嘲讽，也没有说话。斯塔西丝则轻声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会在你身边。”
菲奥娜看着他们，终于勉强露出一点笑意：“谢谢。希望我不会让你们看见最狼狈的样子。”
阳光透过仓库屋檐洒在她肩头，那一头红发仿佛被火光照亮。
菲奥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把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一并吐了出去。她甩了甩脑袋，红发像火焰般扬起，转身一边扯着嗓子对工人们喊话，一边走回那堆堆积如山的账册与货单前，迅速又恢复成那个干练果断的商人。
“那边的箱子不是码头用的编号，别送错地方！还有谁在把乌鳞鱼和雷藻放在一起？你们想让仓库明天变成臭水沟吗？”
“文件呢？发货清单呢？我早上不是说过要三份副本给码头管理局的吗？”
她嘴里不断咕哝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不停地在各种文书上签字、批注、翻页，像一台运转到极限的红发机关人偶。
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的斯塔西丝，目光微微一动。
“她怎么还没累死？”切尔奇斯斜倚在一口木箱旁边，小声对斯塔西丝打趣道，“刚才还在忧国忧民忧爹爹，现在换台词变成了‘乌鳞鱼不许和雷藻在一起’。这情绪切换速度，跟跳舞一样快。”
“希望你能积积口德。”斯塔西丝回道，目光却柔和下来。她注意到菲奥娜边批阅边皱眉，又抓起一个小本子碎念着什么，甚至还踢飞了一叠装错标签的货物单。
“……我需要个秘书。一个识字的，能听话的，不会把乌鳞鱼和雷藻放在一起的。”菲奥娜抱怨着，声音不算小。
“需要帮忙吗？”斯塔西丝笑着走过去，语气轻轻，“反正我们今天也没其他安排。”
菲奥娜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嘴巴微张，像是没料到这个没认识几天的新朋友会主动来管仓库里的鱼和账单。
“你……要帮我？”她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比起让你把自己累瘫，我们还是早点行动吧。”斯塔西丝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走到那堆文书前坐了下来，“把你最头疼的事交给我。”
切尔奇斯在一旁吹了声口哨：“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你可以去搬箱子。”斯塔西丝头也不抬地说。
“你还是杀了我吧。”他立刻转头找了个最远的椅子坐下。
菲奥娜看着斯塔西丝熟练地翻看文书、快速分类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露出难得的轻松表情：“没想到你还挺能干的。”
“我只是看不下去某人把头发薅掉之后还得硬撑着去开船。”斯塔西丝微笑道，“快告诉我，哪个是雷藻，哪个是乌鳞鱼的单子。”
“你这可是走进了火坑啊。”菲奥娜大笑，转身从旁边抓出一大叠还未核对的单据，“那就从这些开始吧，我希望你不会在三页后决定逃回旅馆。”
“我会的。”斯塔西丝意味深长地答道，“但那可能是因为老板你的口气太凶了。”
“哈——别学我下属那套，我可不会给你涨工资。”菲奥娜眯起眼睛，语气中却多了点亲近的调侃。
仓库里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轻松气氛中逐渐热络起来。菲奥娜不再独自撑起所有的压力，斯塔西丝也在一堆账本与标签里，找到了旅途中罕见的平稳时光。而在角落静静看着的切尔奇斯，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突然发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趣味——比如说，斯塔西丝伏案工作的严肃神色，实在太可爱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