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旅馆的油灯刚点燃不久，斯塔西丝坐在床边，正用手帕轻轻擦拭额角的汗珠。她已经练了一整天，感觉自己的腰背都快僵成一块木板。正当她打算换下那套折磨人的练习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我回来了，”切尔奇斯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身穿侍仆制服的年轻女子，手脚利落，神情克制，看起来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专业仆人。
斯塔西丝一下子僵住了，眼神在切尔奇斯和那名仆人之间来回跳动。
“我想了想，你一个人苦练也太没意思，”切尔奇斯一边走进来，一边挥手将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这位是艾琳娜，后天晚上会陪你去沙龙的贴身女仆。我雇的，很可靠。而且……她也能帮你纠正姿势。”
仆人艾琳娜向斯塔西丝微微一礼，语气温和：“小姐，晚上好。”
“……啊，晚上好。”斯塔西丝声音细不可闻，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抓住裙摆的指节微微发白。
切尔奇斯含笑看着她：“来吧，像今天练的那样，跟我介绍一下自己，优雅一点，声音柔一点——想象你是某个贵族家的千金，正准备在沙龙上征服所有人的目光。”
“我……”斯塔西丝低头，不敢看那仆人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艾琳娜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催促，表情平静如水。
“来啊。”切尔奇斯挑了挑眉，“今天不是练了一整天吗？还是说——你只会对着镜子表演？”
“……我不是……”斯塔西丝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站直，深吸一口气，试图开口。
“我、我是……斯塔——”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几个平日里随口就能喊出的音节，此刻却如同石子卡在喉咙里。她低下头，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色，像是被揭开秘密的孩童般不知所措。
切尔奇斯叹了口气，但嘴角的笑意并未减退：“原来你害羞啊，斯塔西丝小姐。”
“我不是害羞！”她立刻反驳，却没意识到自己语气失控，完全不像一个贵妇人。她顿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带着倔强。
“我……只是还不习惯。”她轻声道，宛如生锈的机器般卡顿。
“嗯哼，这不就是‘不习惯’的训练现场吗？”切尔奇斯摊手，然后坐到沙发上，“你必须习惯。不只是后天晚上，为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得让任何人都信你是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小姐，哪怕他是魔鬼。”
斯塔西丝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她缓缓拉起裙摆，屈膝行礼，模仿白天练习时的样子，声音比刚才多了一点柔和。
“晚上好……我叫艾尔莎，是索拉尔的……一位小贵族的女儿。”说着说着，她眼神有些飘忽，又开始紧张地捏裙摆。
“……以后能继承一片林场，还有一堆没有水的温泉。”切尔奇斯在一旁添油加醋。
艾琳娜礼貌地笑了笑，轻声道：“非常好，小姐，您的礼仪动作很规范……只要再放松一点，会更自然。”
斯塔西丝轻轻点头，但耳尖依旧泛红。她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斯塔西丝红着脸把切尔奇斯拉到一边，小声的说：“你雇佣一个陌生人真的靠谱吗？”
“放心，她是菲奥娜那边的人，调查过，确定靠谱。”
“那我再去练一练。”
斯塔西丝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镜前，再次低头确认了身上的装束是否妥帖——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淡金色裙装，宽大的裙摆被束得极贴合，束腰绷得紧紧的，几乎让她的呼吸也显得矜持起来。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中的女仆，那是切尔奇斯请来的助手，一名年轻却沉默寡言的女性，棕色短发，穿着朴素的黑白制服。
“……好，我再来一遍。”斯塔西丝轻声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迈出一步，足尖带着刻意的柔和力度，摆动裙摆，向前走了三步，旋身，微笑，低头行礼。
“我是欧斯本家的艾尔莎……今日能受邀出席沙龙，是我的荣幸。”
她的声音还有点僵硬，尾音收得略快，表情也因为紧张而不自然。她抬起头，见那女仆依旧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耳根不由又是一热。
“太蠢了吧……”她低声嘟囔，抬手揉了揉额角，“我根本不是干这个的料。”
“并不愚蠢，小姐。”女仆忽然开口，语气淡淡，却意外地平静，“只是缺乏习惯。”
斯塔西丝怔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你是说，我只要多装几次贵族，就真能像贵族了？”
“贵族的礼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强势。你已经有后者。”女仆不带表情地说完，又低头看向手中记录本。
斯塔西丝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评价，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眼神却更坚定了几分。她转身，再次走上前，优雅地起步、转身、问候，再次鞠躬。
这一次，她的声音更稳定了几分，表情也自然了些。
她又练了一遍，又一遍。
汗水从她的后背缓缓滑下，裙摆因为反复的动作而微微起皱，但她的步伐却开始变得有节奏，眼神里多了一点自信。
她开始可以与空气中的目光对视，不再逃避那种“被看见”的感觉。
到了第四遍练习时，女仆忽然轻轻点头：“可以了。”
斯塔西丝顿住脚步，轻轻喘息着，额前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她抬手拂开，低声笑道：“那我是不是已经……可以算半个贵妇了？”
“像了。”女仆依旧不动声色，“至少不那么像是卧底了。”
斯塔西丝“噗嗤”一笑，笑声里掺杂着一点轻松，还有一点苦涩：“那可太好了……毕竟我本来也不是个太会撒谎的人。”
“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去休息了，切尔奇斯为你安排休息的地方了吗。”
“切尔奇斯大人已经为我准备了房间，谢谢小姐的关心，那我就先告辞了。”女仆小姐微微鞠躬，退出了房间。
练习结束后，斯塔西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换下了那套繁复的练习裙装，披上一件轻便的斗篷，靠在窗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然而她的心并未真正安宁。
切尔奇斯正靠在桌边，一边翻看沙龙的邀请函，一边用一根银匙搅动茶水。他似乎总能从容自若，哪怕眼下要面对的是一群可能藏匿邪教徒的上层权贵。
斯塔西丝走近几步，轻声开口：
“切尔奇斯，我需要知道，我这次去沙龙……具体要调查些什么？”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微挑眉：“你这是在问目标情报，还是在问‘扮演’的职责？”
“两个都要。”她认真地答道，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不想只是装作在那里优雅地喝茶、微笑，然后什么也没带回来。”
切尔奇斯轻笑一声，将银匙放下，语气也收敛了几分轻浮。
“好吧，既然你愿意认真对待，那我就说实话。”他抬眼看向斯塔西丝，声音低沉下来：
“这场沙龙由公爵夫人主办，是安提奥克城内几位老贵族的私人聚会。她本人与女皇改革派保持着表面上的距离，但据我收到的线报，她最近有些可疑的举动。”
斯塔西丝听得眉头紧锁：“有证据吗？”
“间接证据。”切尔奇斯伸手在桌上摊开几张折叠整齐的纸页，上面画着沙龙场地的结构图和几位宾客的草图肖像，“包括最近失踪的两位公务官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地点、一位宫廷侍医反常的财务记录、以及——某位客人定期访问的一处旧祷堂，那座祷堂现在已经被废弃，但最近被人偷偷翻修。”
“我明白了。”斯塔西丝盯着图纸思索片刻，然后抬头道：“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具体来说。”
“你将以一位来自南方的贵族小姐身份出席，名字已经定了——艾尔莎·欧斯本。你的任务是三件事：一、接近并观察公爵夫人本人；二、留意宾客中是否有行为异常者，尤其是经常独自行动或刻意避开什么的；三、如果有机会，进入她们在沙龙后半场使用的内厅，那可能是私密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