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未散尽,安提奥克城区高处的一幢白石小楼内,挂着蓝金边饰的旗帜,标明这是剧场特约演员——西摩·艾伦爵士的府邸。
切尔奇斯站在对街一间面包铺的阴影下,低头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小玻璃瓶,那是他亲自调制的“夜语花露”——一种作用温和、可使人陷入沉眠几个时辰的药液。他将瓶塞收好,抬起头,目光冷静地扫过街角的卫兵与巡逻犬。
“不需要动粗。”他低语着,唇角微挑,“这可是一场优雅的登台。”
他披上了仆役的外衣,顺着早晨更换牛奶与香料的货车后方,一路悄然靠近西摩宅邸。他早已调查过,对方习惯睡到日上三竿,尤其在剧场演出前更不允许别人打扰。
借着一阵佣人换岗的空隙,切尔奇斯翻入后院,无声地推开通往厨房的小门。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仆人打瞌睡的鼻息与煤炭炉的轻响。他脚步如猫,穿过铺着红地毯的长廊,最终停在了楼上西侧的一间卧室门前。
他贴耳倾听,听到其中传来沉稳的鼾声,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轻轻一捏,粉末穿过门缝而入,不消片刻,鼾声变得低沉绵长。
“梦得安稳些,西摩爵士。”他轻笑,推门而入。
西摩·艾伦正侧身躺在天鹅绒床铺上,衣衫不整,旁边还有一杯昨夜未饮完的甜酒。切尔奇斯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将他摆了个更自然的睡姿,又在他衣柜中翻找出那套准备登台用的剧服。熟悉的黑色镶银外袍、带小翅膀花纹的面具、以及带徽章的礼杖——全部在列。
“真好,尺寸正合适。”他一边换装,一边随手将那瓶“夜语花露”放进酒杯中,再用一块丝巾将酒杯掩住放回床头,“免得你醒来太早,坏了今晚的演出。”
切尔奇斯站在镜前,注视着熟睡中的西摩·艾伦——一位拥有雕刻般五官、金褐色短发、鼻梁挺拔、嘴角带笑的中年贵族。那是一张常年登台演出的脸,骄傲、精致、带着一点点让人着迷的倦意。
“果然是个惯会取悦观众的人。”他轻声评论。
他伸出手指,虚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火痕,一枚宛如液态火焰的魔法印记在他掌心旋转。切尔奇斯深吸一口气,将其按在自己的面颊上。
瞬息之间,一道无形的浪潮席卷他的五官。他的发色开始转为浅棕,眉骨微微上挑,鼻梁略为变直,嘴唇也染上了熟悉的笑意。他身上的肌理、皮肤质感,甚至喉咙发声的共鸣频率都在一瞬间变化。整张脸——不,仅仅是脸,而是整个人,从骨骼到气质,都完美地复制了西摩·艾伦的模样。
“声音……”他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声音已变得低沉圆润,“——导演阁下,您太苛刻了,这出戏在今晚一定会让观众为之动容。”
他停顿一下,又笑了笑,朝镜子中的自己眨眼。
“完美。”
随后,他打开衣柜,熟练地穿上西摩的演出服,披上镶银的披风,将道具短杖挽在左臂,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带着轻蔑与傲慢的笑。
当他全副武装走出房间时,已是阳光斜照的时分。一路下楼,途中遇见一位刚醒的女仆,切尔奇斯只是淡淡一笑,低声说:“帮我去剧院先行通报,演出时间略有变动。”女仆眨了眨眼,被他那温柔沉稳的声音所迷惑,只来得及点头致意。
走出府邸时,切尔奇斯脚步愉快,微风拂动他外袍的下摆,街角传来午前教堂钟声,宣告着城市日程的开启。
他走上了通往剧场的石板路,脸上挂着属于“西摩·艾伦”的礼貌微笑,身姿从容、目光潇洒,仿佛已经忘记那位真正的演员还在梦中昏睡。
“演员准备登台咯。”他低声对自己说,语气中透着一丝调笑。
剧场如一座巨大的心脏,在安提奥克昼夜交替之间缓缓跳动。舞台的帷幕尚未拉开,后台却早已充满了化妆粉与灯油味。演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坐在镜前仔细勾勒眼线,有人抽着纸烟闲聊剧评,还有几个乐师正低声校准手中的琴弦。
切尔奇斯踏进后台的一刻,仿佛风暴中心的宁静。他的步伐轻盈、姿态散漫,脸上挂着西摩特有的讽刺式笑容。
“西摩!你可终于出现了!”一名身穿黑色马甲的青年导演快步迎上来,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你居然没回信!我差点以为你是临阵脱逃!”
切尔奇斯露出懒散的笑:“你知道的,我讨厌写信。太无聊,不如来点真实的剧场混乱。”
“我们改了第三幕台词,今晚就要排练全场。”导演皱着眉,翻出几张纸,“这回有皇都使者来观剧,出一丁点岔子我们都完了。”
“别担心,亲爱的萨穆埃尔,”他拍了拍导演肩膀,声音中透出一股令人安心的自信,“我这张脸不在的时候观众才会失望。”
导演不情不愿地翻白眼,但还是将剧本递了过来。切尔奇斯翻看几页,同时留意着剧组里其他人。他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的一名灯光师与化妆师在小声交谈,提到了“密室彩排”和“贵宾单独演出”几个词。
他若无其事地靠了过去,故作抱怨地与灯光师搭话:“我还没补妆呢,昨晚演了个醉汉,今早脸都快浮肿了。”
化妆师噗嗤一笑:“你昨晚演得那么真,我还以为你真醉了。”
“也许是我自己都信了自己。”他用西摩的招牌语调调侃,接着轻描淡写问道,“我听说今晚有人加场?难道我们又要对着台下那帮大人物装深情?”
灯光师咧嘴笑了笑,眼神里却有一丝不自然的飘忽:“只是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你懂的,贵族嘛。”
切尔奇斯心中一动,微笑却未动分毫:“朋友总是来得突然,最好别让他们看见我喝醉。”
他随即打断谈话,转身回到道具桌旁。心中已悄然记录下几个人名与线索。
下午的排练持续了两个小时,切尔奇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台词与舞步之间,轻易便模仿出西摩特有的舞台张力。在一场假装向神明忏悔的独白中,他故意将几个古老宗教用词念得更“地狱化”了一点,引得导演疑惑地皱眉。
“你刚才念的是‘尔等孽魂必沉地火’?剧本上是‘尔等迷途终归圣光’。”
切尔奇斯一边作出懊恼状,一边敷衍地解释:“太久没背圣典了,我都混成一锅粥了。”
导演无奈摇头:“你少来,别再搞怪了,今晚来的人身份敏感。”
“你说的敏感,是那位瓦伦侯爵的客人?”
导演一惊,却很快恢复镇定:“这事你别打听了,咱们是演员,不该多嘴。”
切尔奇斯点点头,心中却已牢牢记下“瓦伦侯爵”这个名字。
天色渐暗,剧场逐渐沐浴在灯火中。切尔奇斯站在后台的暗影里,望着舞台上升起的帷幕。他知道,今晚不仅仅是演出——也是一场探查黑暗的旅程。而他,正是那位在聚光灯与阴影之间来回行走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