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斯塔西丝坐在书桌前,金发挽成整齐的髻,身上穿着一件简洁端庄的浅色长裙。她的手指在纸面上划过,一页页沙龙礼仪笔记摊开在她眼前,旁边还摆着一本关于王室艺术史的薄册和一小块还未吃完的干果。
“在谈话时,双手不可随意动作……嗯,除非是抚扇。”她一边念,一边尝试拿起折扇做出一个优雅的动作。但扇骨刚展开,便因角度不稳“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该死。”她咬牙,低头去捡,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散开,露出白洁的小腿。
女仆站在房间另一侧,一直没出声,此刻终于轻笑出声:“斯塔西丝小姐,您刚刚那动作更像是在用扇子威胁人。”
“我一直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斯塔西丝哼了一声,把扇子重新举起来,这次学着女仆白天教她的方式,小幅度地在脸前掩住嘴角,试着用轻柔的声音说:“这幅画……似乎用了光与影的对比手法,您觉得呢?”
女仆点点头:“很好,慢慢有贵妇人气了。再来一次,这次换一位舞会中的伯爵夫人。”
斯塔西丝翻开另一页札记,继续练习如何在谈话中避开政治话题、优雅地表达“不赞同”与“拒绝”、甚至包括如何与陌生女性建立初步友谊。她有些抓狂地盯着段落末尾那一句“保持微笑是社交的底线”,猛地在镜子前露出一个扯得太用力的笑容。
“……像不像要咬人?”她看着镜子问。
女仆忍笑忍得发抖:“像一只非常上等的猎犬,正在憋住不撕破沙发。”
斯塔西丝垮下肩膀,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快装满各种社交潜规则和餐桌排序,哪怕是她以前在天堂中与大天使的模拟对决都没有这么累。
但当她想到明天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藏着利爪的贵妇、那些用词精致的试探与提防时,还是咬了咬牙,把练习册重新摊开在膝上。
“再来一次。”她小声道。
女仆在一旁轻轻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没有多说什么。
斯塔西丝坐在落地镜前,脱下练习用的细跟鞋,双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女仆则站在一旁,将用过的练习手套叠起放好。
“呼……我觉得自己今晚已经练了一个贵族小姐能做的极限了。”斯塔西丝有些疲惫地说,靠在靠垫上,眼睛微闭。
女仆轻声笑了笑,“明天您就会感谢今晚的坚持。”
斯塔西丝偏头看向她,“你倒是很熟悉这套上流圈子的游戏,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你怎么会跑来给菲奥娜做事?看你不像是普通雇来的仆人。”
女仆稍微沉默了一下,但语气轻松,“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的家族原本是做裁缝和小礼服生意的,我是长女,小时候也被送去上过一阵子宫廷礼仪课,好在将来能接贵族的订单。”
“后来家里经营不善,铺子收了,我娘怕我嫁得不好,就让我找个能学东西又能吃饱的地方工作。”她朝窗外望了一眼,“刚好那时菲奥娜小姐的商队在招人。她给得不多不少,但至少人说话算数,也从不随便发火。”
“听起来她是个不错的老板。”斯塔西丝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她确实不错。脾气不怎么好,但很公正,而且不会因为你出身不好就小瞧你。她自己也不是靠裙带混上来的。”女仆顿了顿,眨了下眼睛,“当然了,她的红头发会让你以为她天天都在发怒。”
斯塔西丝轻笑出声,“我倒是觉得红头发很帅气。”
女仆摊摊手,“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但我可不敢当面讲。”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斯塔西丝问。
“喜欢谈不上,也不讨厌。”女仆耸肩,“有饭吃,有地方住,还能见识到不少平时碰不到的东西,比如……像您这样的‘贵客’。”
斯塔西丝眨了眨眼,“我可不算贵客。我还欠着人家债,在帮忙打工还钱呢。”
“那您倒是贵得挺实在的。”女仆打趣道,又端起茶壶给她续了杯水,语气温和,“其实我觉得,人活着大多时候都是凑合着找一条还行的路走。能在这条路上遇到几个不坏的人,就已经是运气了。”
斯塔西丝捧着茶杯,轻轻点头,这段日子并不孤单。
窗外传来城市夜风拂过屋檐的声音,遥远处传来马车驶过石板街的辘辘声。屋内则只剩下女仆收拾器具的细微响动,以及她偶尔哼起的、带着故乡口音的短调,像极了家乡炉边的夜。
夜已深,练习也暂告段落。斯塔西丝坐在窗边,目光望着远处金顶宫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身后的女仆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余下的练习道具,打算告辞离开。
“等等。”斯塔西丝忽然唤住了她。
女仆停下动作,疑惑地转过身,“小姐,还有事吗?”
斯塔西丝微微低头,从床头的小箱子中取出一件细致的发饰——那是一只雕工精美的羽翼发夹,由银制成,嵌有一粒不起眼的小白石。她将其轻轻握在掌心,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那是极其柔和的圣光,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某种温暖如春阳的力量,静静注入发夹之中。
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像百合花在黎明前悄然绽放。
“这个,送给你。”斯塔西丝站起身,把那只羽翼发夹递给女仆,语气认真,“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照顾。它不贵重,但我请教堂的神父为它祝福过……可以驱逐噩梦,也会让你在疲惫时稍微不那么累。”
女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迟疑地接过发夹,指尖触碰那温热的金属,感觉一股安宁的力量悄然流过手心,像有人将她多年来疲惫的心轻轻按在了云朵上。
“您这是……”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后半句。
斯塔西丝轻声说,眼中却有一抹淡淡的光,“有时候,一个能让你多睡一会儿的祝福,比什么都珍贵。”
女仆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了笑。她将发夹收进怀里,像是藏起某种无法言明的感激。
“您其实……比许多真正的贵族小姐都要像贵族。”
“但我毕竟不是她们。”斯塔西丝眨眨眼,坐回椅子上,“我是我自己。”
女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鞠了一躬,然后悄然退下。门关上的刹那,斯塔西丝才慢慢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天花板,金色的发丝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窗外星辰灿烂,夜色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