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旅馆走廊中还笼罩着淡淡的晨雾。斯塔西丝揉着眼睛打开房门,金发还未梳理,带着微微的睡意,却见门外站着刚刚归来的切尔奇斯——他一身舞台演员的便服,领口微敞,外套披在肩上,眼神却格外清醒。
“你一夜没睡?”斯塔西丝皱了皱眉,侧身让他进屋。
“睡?我可是在舞台上跟一群吟游诗人斗智斗勇,还差点被镜子拖进另一边。”切尔奇斯打了个呵欠,靠着椅背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啃了一口,“味道不错,唔,不过没有你昨天点的馅饼好吃。”
斯塔西丝倒了杯水递给他,“别卖关子了,说正事。”
切尔奇斯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压低声音,神情微凝:“我混进了剧场里的‘密室排练’,表面上是高层演员的独立排练,实际上……”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讥讽,“他们在演一出叫《镜子魅影》的剧目,原本的内容是一面古老镜子中的美男子与女主角的恋爱故事。”
“不过他们擅自更改了剧本,加入了恶魔的戏码。”
斯塔西丝眉头一皱:“恶魔的戏码?”
“比你想象的更糟。”切尔奇斯点了点头,“那面镜子并非舞台道具,而是真正的‘门’——或者说,被当作门使用的容器。台词、布景、动作设计,全都精准地还原着一套召唤仪式。我看到他们用剧本中极其古老的语言称呼那个世界:‘镜渊’,是某个封印位面的外部边界。”
斯塔西丝坐直了身体:“他们想借助舞台剧,把那个东西……从镜中放出来?”
切尔奇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轻轻点头:“是的。而且他们不是自己献祭自己。他们想用观众的。”
“什么?”斯塔西丝瞪大了眼。
“那面镜子需要‘认知与自我’作为钥匙,而最合适的献祭者,就是台下那些投入剧情、沉浸在故事之中的普通人。等到大幕落下,镜门就会悄然开启,没人会发现,他们的心智会被拉走……取而代之的是从镜渊中爬出来的东西。”
旅馆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切尔奇斯靠在椅子上,神色罕见地有些凝重:“这不是单纯的仪式召唤,这是某种极为巧妙的现实与幻境的交织。他们在用剧场的规则操控观众的情绪与思维,然后用这些‘构建出的感知’去激活镜门。”
斯塔西丝轻声道:“这场戏……何时首演?”
“后天夜晚。”切尔奇斯抬眸看向她,眸中不再戏谑,“我们得在那之前拆了他们的计划,或者——把那面镜子换掉。”
斯塔西丝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们不能让观众成为无辜的牺牲品。我要去确认剧院结构,有没有可能从后台破坏仪式阵列。”
“不用你操心啦,我已经搞定了。”切尔奇斯看着她担忧的神情,笑了笑。
切尔奇斯一边啃着新鲜的苹果派,一边一屁股坐上旅馆柔软的沙发,脸上带着那种“我即将讲述一段惊心动魄传奇故事”的表情。
“你绝对想不到,”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我本来只是顺着密道进了剧院深处的密室排练场,想着瞄两眼就溜。结果你猜怎么着?那面镜子竟然自己动了——是的,我说的是‘动了’,像水面一样,起了波纹!”
斯塔西丝靠在桌边,微微挑眉:“所以你就没事找事?”
“我?找事?我可是被迫自卫!”切尔奇斯满脸义正辞严,“那镜子忽然就映出了我不曾拥有的样子——像是我曾经、可能的、失败的、最懦弱版本。它试图用我的恐惧诱导我靠近,哦,那简直是一场心理战!但我是谁?”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语气高扬,“切尔奇斯,地狱的低音吟唱者,恐惧之舞的主角!我当然没有上当。可惜我正准备后撤,那镜子里竟爬出来一只影子怪,那玩意儿身上还披着我的脸——恶心程度堪比你之前早上煎的那一锅烧糊的蛋。”
斯塔西丝白了他一眼。
“我当然没有慌!”他得意地挺直了腰杆,“我立刻拔出了我的骨笛,一边往后退一边吹奏镇魂调,那玩意儿明显不喜欢高频音波——全身乱抖像条抽风的鳗鱼!接着我猛地一脚踹翻了舞台支架,顺手抄起一块银面具,把它反射的光打进那家伙眼里,它就惨叫着扑向镜子,试图回去。”
“听起来你根本没正面对战。”斯塔西丝不动声色地吐槽道。
“细节,亲爱的,细节不是重点。”切尔奇斯双手一摊,满脸诚恳,“重点是我发现了它的弱点:它不能承受现实世界中强烈的自我认知。只要你足够相信‘我不是它’,它就无法真正伤害你。”
他顿了顿,笑容微妙了几分:“当然啦,如果你脑袋里正好有点儿……困惑,或者被谁影响了心神,那它可就能从你心里抓住一根绳子,把你拖进去。”
斯塔西丝闻言神色一紧,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指。
切尔奇斯的笑容柔和了一瞬:“放心,今天你还没被镜子盯上。”
“好了,我的戏今天演得够多了。”
切尔奇斯长长伸了个懒腰,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惫。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整个人松垮下来,打了个哈欠。“我要回房好好睡一觉,别叫我,除非——”他看了斯塔西丝一眼,挑眉坏笑,“你突然发现房间里有更多地狱小黄书。”
“做梦吧。”斯塔西丝翻了个白眼,手里还拿着那本厚重的贵族礼仪册子,指节因为握紧而泛白。
切尔奇斯轻哼一声,拖着懒洋洋的步子离开,只留下一句:“祝你好运,贵族小姐~”
旅馆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斯塔西丝一个人留在客厅。烛光投下柔和的光影,映照在她金发上,像是罩了一层轻柔的圣辉。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书本摊在膝上,一页页地翻过复习,从称呼到话术,从坐姿到进退的步幅,每一项都复诵一遍,生怕在明晚的沙龙上出差错。
她站起身,面对镜子重复着练习过无数次的自我介绍和寒暄话术,语调温婉、表情恰当。可每次开口,依旧隐隐带着一丝刻意的僵硬。
“我是……艾尔莎·欧斯本,很荣幸能参与今晚的聚会……”她轻声低语,又皱了皱眉,摆正肩背,再来一遍。
不远处的桌上摆着一枚切尔奇斯留下的发香瓶,她犹豫片刻,取了一点涂在指尖,在耳后点上几滴,香气芬芳、微甜,不刺鼻,也不张扬。她低声叹息,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轻笑了一声:“至少……这算是为了还债吧。”
最后,她确认手包内准备妥当——写好名字的请柬、薄丝手套、备用头饰与一小瓶临时香粉,才终于合上礼仪书,伸了个懒腰。
“希望今天……不要太丢脸。”她低语着,慢慢朝房间走去,灯光在身后悄然熄灭,只余窗外夜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