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西丝走进教堂的那一刻,仿佛置身于一座庄严辉煌的殿堂之中。高耸的穹顶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辉,绘满了色彩浓烈的壁画,描绘着诸神审判与圣者升天的壮丽场景。穹顶正中央的圆形彩绘玻璃窗描绘着光之主的降临,那些繁复的线条与色块将阳光折射成一束束彩光,落在她的金发与衣袍上,如神祇亲吻般的温柔。
两旁高大的立柱用白色大理石雕成,每根柱身皆缠绕着浮雕藤蔓与羽翼图腾,拱顶连接处的金饰花边在烛光与阳光下熠熠生辉。教堂内的空气带着焚香的甜味,混杂着陈年木质与蜡烛的气息,仿佛时间也在这里静止了。
中央的讲坛后是一座巨大的镀金圣像,高近三丈,圣者双手持杖而立,表情慈悲庄严。雕像前是一整排洁白的烛台,火焰燃烧得安静而虔诚,仿佛回应着无数悄然落下的祷词。
教堂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十二块刻有神迹的浮雕铜板,每一块都由手艺极其精湛的匠人打造,轮廓分明,神态栩栩如生。走道边沿是红绒与金边交错的厚重地毯,踏上去无声无息,宛如踏入神圣禁地。
长椅整齐地排列着,靠背上雕有蔷薇与天使羽翼的图案,木质光滑如玉,岁月在这些细节中沉淀下庄重与典雅。
斯塔西丝静静站在主厅之中,仰望着穹顶,感受到一种无声的肃穆与敬畏。这与她曾在乡村教堂中感受到的朴素温柔截然不同,这里是权威的象征,是神圣与权力交汇之所。但即便如此,她心中依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宁静,仿佛那遥远的天国在此处伸出了微光的指引。
斯塔西丝静静坐在靠前排的长椅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神色平和。彩绘窗透出的光落在她肩头,仿佛天国的羽翼披覆其身。然而,她的眼神却凝在讲坛之上,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讲坛上的神父身穿深红镶金的长袍,面容清瘦,声音洪亮而激昂。他的演讲如同烈火一般,炽热地扫过台下每一个听众的心灵。
“唯有纯洁之魂方能攀登光辉之阶梯!”他举起手杖,重重敲击着讲坛,声音在高穹顶下回荡,“那些懈怠、那些软弱、那些心怀怀疑之人,他们将堕落,他们将永远不得主之恩宠!”
斯塔西丝的目光轻轻垂落。神父的言辞间缺乏仁慈,仿佛天堂是一场选拔,一场苛刻而冰冷的筛选,容不得一丝怜悯与救赎。他不断强调“审判”与“燃烧”,“罪孽”与“洗净”,“光芒”不是抚慰黑暗的温柔,而是焚尽凡尘的烈焰。
“天堂不属于弱者!”神父的声音几近嘶吼,“主不会接纳那些无法自证清白的人!唯有强者,唯有献上忠诚与行为之人,方能得享永恒恩赐!”
她感到自己的心微微发紧,那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主之光”。在她记忆中,圣洁的力量是引导、包容,是落在废墟与痛苦之上的温柔。可眼前的神父将信仰化作权力,将天堂化作奖赏,将圣光转译为刑罚。
台下的信徒却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充满敬畏甚至恐惧,有人悄悄低泣,有人双手紧握祷珠,仿佛正接受一场灵魂的鞭笞。
斯塔西丝闭了闭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感受到那一缕来自天界的真实的光,仍静静地萦绕在她的内心深处——那道光无须燃烧他人,也不需言辞激烈,它只是存在,就足以抚慰悲苦,点燃希望。
在布道声逐渐趋于尾声的间隙,斯塔西丝悄然低下头,目光落在身旁长椅上的一本精装经书。封面以黑色小牛皮包裹,浮雕着金色圣徽,边角已被无数双虔诚的手指磨得微卷。她轻轻翻开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指尖触碰着那些熟悉却又陌生的经文。
最初的几页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描述着“主的慈悲”、“圣光之引”、“守护天国与凡尘之间的盟约”——然而再往后,她的眉头却逐渐皱紧。曾经关于天使扶助凡人、降临尘世治愈灾厄的章节,被简化成“天罚之兵”;那些关于人类灵魂成长、挣扎、被接纳的段落,则变得偏执地强调“筛选”、“选民”、“驱逐不洁”。
“这已经不是原初的文字了……”她在心中默念,目光如针尖般落在一段内容上:
“主赐予凡人以微光,唯有服从与敬畏者,方能得见天穹。”
“明明曾写的是:主赐予凡人心火,以自由与意志引领其穿越黑暗。”她想起了天界圣典中那段光明的启示,语气中没有一丝强迫,只有包容与信任。
她合上经书,轻轻抚过封面。凡人世界已离真正的圣言渐远,而那些自称代表天意的声音,也许正在引导众人走向另一种极端。
讲坛上的神父高举权杖,最后一次呼喊“荣耀与审判”的口号,随后深深鞠躬谢幕,台下爆发出掌声与赞美的低语。斯塔西丝缓缓站起身,轻提裙摆,步伐从容地沿着中轴走向讲坛的侧边通道。她有意略微放慢脚步,仿佛只是一个被信仰触动、想更进一步理解真理的年轻信徒。
她在心中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等神父退下后,她将以信徒的身份请教关于刚才布道中引用的某一段经文。她不打算正面质疑,而是旁敲侧击地引导他回答,判断这位神父是误解了教义,还是已经被某种力量引导、篡改了信仰的根源。
布道结束后,教堂内的信众三三两两地散去,余音仍回荡在穹顶之间。金红色的彩窗投下斑斓的光影,像神祇之手在洗净空气的尘埃。斯塔西丝缓步走近神坛,裙摆在大理石地面上轻轻滑动。
那位神父正将权杖交还给一名年轻侍从,低头整理身上的长袍。他五十岁左右,银发整齐地向后梳起,脸上是惯于讲述启示与审判的沉稳神情,眼角略有风霜之痕。他注意到斯塔西丝的靠近,微微一顿,随即展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有事想请教我吗,孩子?”他用一种牧者惯有的低柔语调说道。
斯塔西丝点点头,低眉顺目地行了一个略显生疏但足够恭敬的教会礼仪:“是的,神父阁下。我叫艾尔莎·欧斯本,是最近才搬到这座城市来的信徒。今天是我第一次参加您的布道,感受到很大的震撼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