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帝国海军在这片海域折戟沉沙,已是百年前的旧事。那场惨败被归咎于骷髅群岛诡异莫测、狂暴无常的天气——仿佛这片海域本身就在庇护着罪恶。然而,却鲜少有人深究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为何海盗的船队出航劫掠时,那些致命的狂风暴雨、混乱暗流,却总能奇迹般地避开他们?
此刻,骷髅岛的主人,“血手”罗巴,正站在主堡高耸的瞭望台上。他望着下方如狼似虎般推进的马里诺斯舰队,尤其是那艘已深深楔入群岛核心、悬挂着九头蛇旗帜的统帅旗舰,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惊惶,反而闪烁着阴谋得逞的、近乎狂喜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亚克罗最疼爱的小儿子?呵呵……”罗巴的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要是把他那颗漂亮的脑袋砍下来,装进匣子送回黑水城……不知道那位公爵大人会是什么表情?真是令人……期待啊!”他低笑着,目光却投向身后幽深的山洞入口。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一道非人的、扭曲蠕动的阴影,正从洞窟的黑暗中缓缓“流淌”而出。那是一个畸形的存在,是噩梦的具现化。她的下半身是数条黏滑、布满吸盘的巨大章鱼触腕,支撑着那布满贝壳、藤壶和鱼鳞的诡异上身。皮肤是死鱼肚般的灰白色,覆盖着细密的鳞片,脖颈两侧裂开渗人的鱼鳃,随着呼吸微微开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双眼睛——浑浊、鼓胀、毫无生气的鱼目,倒映着不似人间的疯狂。
罗巴微微颔首。那怪物般的女巫猛地昂起她畸形的头颅,张开布满细碎尖牙的口腔——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蕴含了亵渎魔力的尖利哀嚎,骤然撕裂了战场的喧嚣,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地变色!
浓重的乌云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墨汁,瞬间吞噬了阳光,翻滚汇聚,遮蔽了整个天空!震耳欲聋的雷霆在云层深处炸裂,惨白的电蛇疯狂扭动!狂风不再是顺向的助力,它化作了狂暴的实体,裹挟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无数鞭子般狠狠抽打在海面与舰船上!海流——那原本被马里诺斯舰队倚仗的顺流——在魔法的伟力下瞬间倒转、狂暴!仿佛整片大海被一只巨手狠狠搅动!
灾难降临了!
原本阵型严整、气势如虹的马里诺斯舰队,瞬间陷入了灭顶之灾!
顺风顺水的先锋舰队首当其冲。狂暴的逆风狠狠拍击着未能及时收起的船帆!巨大的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甚至断裂!船只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打的树叶,完全失控,被狂风硬生生吹离了预定靠岸的海岸线,向着外海或危险的礁石区漂去!原本紧密的阵型被彻底打散,船只互相碰撞、倾覆,惨叫声被淹没在风雷之中!
而罗格哈尔亲率的、正在逆流苦战的主力舰队,更是雪上加霜!狂暴的逆风逆流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漩涡!巨大的旗舰如同醉汉般剧烈摇晃,甲板上的士兵被甩入汹涌的黑海,坚固的船体在礁石上擦碰出刺耳的声响和迸溅的火星!
“该死!稳住!稳住啊!”其余两路海道的将领目眦欲裂,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先锋部队被风暴吞噬、吹散,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自己却被狂暴的海浪和骤变的逆风死死钉在原地,寸步难行!只能徒劳地发出绝望的嘶吼。
更致命的是,罗格哈尔的旗舰本身——那艘承载着统帅和核心力量的巨舰,竟被一股狂暴而诡异的顺流,仿佛是风暴特意为它开辟的死亡通道,猛地推搡着,以惊人的速度冲过了最后一道屏障,直接坠入了骷髅群岛最核心、最幽深的死亡之湾!
轰隆!
旗舰重重地搁浅在布满尖利礁石的浅滩上。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栅门,不知被何种机关驱动,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他们唯一的退路!将他们与外面混乱不堪、自身难保的主力舰队彻底隔绝!
未等船上惊魂未定、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四周的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涌出了无数的小艇!更多的钩索如同毒蛇般抛上船舷!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两侧陡峭的岩壁和堡垒残骸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显现出来——不再是印象中衣衫褴褛的海盗,而是身着统一制式锁甲、头戴铁盔、手持锋利铁质武器、沉默而冷酷的精锐士兵!他们如同从地狱岩缝中爬出的恶鬼,将搁浅的旗舰和附近几艘同样被困的小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漫山遍野,寒光凛冽!
天空是雷霆与暴雨的狂怒地狱,脚下是搁浅的死亡囚笼,四周是沉默逼近的、装备精良的致命杀阵!精心策划的包围网,瞬间变成了针对自己的绝杀陷阱!近一千五百名最精锐的马里诺斯战士,连同他们的统帅,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虫,彻底困死在了这骷髅群岛的心脏地带!
“啧!”雷格霍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场老兵的凝重与决绝。他缓缓抽出背负的那柄造型古朴、却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大剑,苦笑着看向罗格哈尔:“看来我这老乌鸦嘴今天开光了……小子,准备好,今天老头子真得把这条老命豁出去,看能不能把你从这鬼地方抠出去了。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啊。”
罗格哈尔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在最初的震惊后,燃起了不屈的火焰。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那些从四面八方逼近的敌人,声音穿透了风雨和绝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闭嘴!拿起武器!所有人——弃船!上岸!结成圆阵!想活命的,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他看着身后那些或惊恐、或茫然、或同样燃起死战之志的面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们出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杀——!!!”
罗格哈尔·马里诺斯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咆哮,第一个跃下严重倾斜、正在下沉的“潮汐之怒号”!冰冷的、混杂着鲜血和油污的海水瞬间淹没到他的大腿。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剑,精准地刺穿了脚下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敌人咽喉!温热的血喷溅在冰冷的海水中。
“结阵!跟我冲!”他的吼声穿透风雨和厮杀声。幸存的士兵们如梦初醒,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纷纷跳入及膝深、黏稠腥红的海水,以罗格哈尔为锋矢,瞬间结成一个紧密、带着绝望杀意的楔形阵!
古有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激发惊世勇力;今有罗格哈尔深陷绝境,身后是沉没的巨舰和冰冷的铁闸,前方是漫山遍野的死敌!求生之志化作焚身的烈焰,点燃了每一个士兵的灵魂!他们不再是人,而是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困兽,爆发出的力量超乎想象,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狭窄的海滩,瞬间化作了血肉磨坊!
每一步前进,都踩踏在倒下的尸体之上,有敌人也有战友。尸体层层堆叠,成为前进路上扭曲而恐怖的障碍。断肢残骸漂浮在浑浊的血水中,被踩踏、被踢开。悬崖峭壁上堡垒里的海盗弓弩手投鼠忌器,下方早已是敌我难分的绞肉漩涡,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战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他们只能嘶吼着,源源不断地从堡垒中涌出,加入这滩涂地狱的混战,试图用人命填平这支困兽之师的冲锋!
在这片混乱、血腥、视线被雨水和血雾模糊的修罗场上,雷格霍尔如同礁石般屹立不倒。他那柄古朴的大剑已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沉重的抡扫,都带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破碎的肢体!敌人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在他身边泼洒,与狂暴的雨水混合,在脚下汇聚成猩红的溪流,几乎淹没了脚踝。厚重的锁甲在他的剑下如同纸糊,连人带甲被轻易撕裂!这根本不是凡人的力量,而是一头人形凶兽在敌阵中开凿着血肉通道!
就在他格开三柄同时刺来的长矛,顺势将一个敌人从肩膀斜劈成两半的瞬间,他那双鹰隼般的锐眼,穿透层层叠叠的敌人和纷乱的雨幕,猛地锁定了前方——那座扼守要道的巨大堡垒,沉重的橡木大门,竟然在混乱中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线生机!
“想活命的——!”雷格霍尔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战场的一切喧嚣,“跟老子杀进那道门!!!”
没有丝毫犹豫,他调转方向,大剑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死亡旋风,以更狂暴、更一往无前的姿态,朝着那洞开的堡垒大门悍然杀去!所过之处,断臂残肢飞舞,硬生生在密集的敌群中犁开了一条血肉胡同!
罗格哈尔甚至没有思考!绝对的信任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
“跟上雷格霍尔!杀进去!”他嘶声力竭地命令,手中的铁剑化作一道道致命的银弧,精准地格挡、劈砍,率领着同样杀红了眼的士兵,死死咬住雷格霍尔用血肉开辟出的那条“生路”。
堡垒大门近在咫尺!海盗们也终于意识到致命的漏洞,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堵住这唯一的缺口!
双方人马在这狭窄的门洞前轰然对撞!弯刀与利剑在雨中疯狂交击,迸射出刺目的火星!每一张面孔都因极致的杀戮而扭曲狰狞,眼目赤红如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此刻,文明的外衣彻底剥落,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野兽,在血泥中搏杀!生与死,就在这扇门的开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