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哈尔强忍着肩头撕裂般的剧痛,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死死将染血的“潮声”架在罗巴的脖颈上,冰冷的剑刃紧贴着对方跳动的血管。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输了,罗巴!立刻命令你的手下投降!停止这无谓的流血!”
“命令?手下?哈哈……哈哈哈……”罗巴没有挣扎,反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中浸透着浓烈的悲凉和嘲讽,“我的手下?小侄儿,我倒真希望……他们全都是‘我’的手下!” 他碧绿的瞳孔死死盯着罗格哈尔,里面没有失败者的懊丧,只有一种洞悉宿命的疯狂。
“你们的首领已被生擒!放下武器,投降不杀!”雷格霍尔强提一口气,朝着大厅外混乱的战场放声怒吼,声音穿透厮杀。
然而,回应他的景象令人心寒!
只有一小部分看起来更像是传统海盗的人,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迟疑和犹豫,动作放缓。而更多的、那些装备精良、沉默冷酷的“精锐”,却仿佛根本没听到,甚至没有看他们的“首领”一眼!他们依旧冷漠地挥舞着武器,高效地绞杀着马里诺斯的战士,甚至隐隐有向大厅入口合围的趋势!
“嗖——!”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瞬间,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一道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大厅外远处一座陡峭山峰的阴影中激射而来!
噗嗤!
精准!致命!一支特制的重型弩箭,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罗巴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他带得向后踉跄一步!
罗巴脸上的狂笑凝固了,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的锋利箭簇。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罗格哈尔耳中:
“看……看到了吗?命运……早已写定……死亡……是我们所有人的……末路……” 话音未落,眼中的碧绿光芒彻底熄灭,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谁?!”罗格哈尔惊骇欲绝,猛地抬头望向弩箭射来的山峰!
只见一个模糊的、全身包裹在深色斗篷中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中一架造型夸张、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重弩。这个距离,至少在三百米开外!即便是最精良的帝国重弩,在这个距离上要保持如此精准的狙杀,也近乎神迹!这绝非普通刺客!
“趴下——!”雷格霍尔的示警声与第二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罗格哈尔凭着本能猛地一缩头!
咻!
冰冷的箭矢带着死亡的气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入身后的石壁,箭尾兀自嗡嗡颤抖!
那山峰上的神秘身影见第二击落空,没有丝毫停留,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转身便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后,只留下一个令人胆寒的谜团。
随着罗巴的死亡和神秘射手的消失,骷髅岛上的战局彻底失控,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倒向了马里诺斯一方!
原本还在抵抗的海盗们,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内讧!那些装备简陋、战斗散乱的海盗,与那些沉默精悍、如同军队的“精锐”,竟然开始互相残杀!战斗风格截然不同,一边是混乱的嘶吼与各自为战,另一边则是冷酷的配合与高效屠戮!仿佛两股截然不同的势力,被强行塞进了同一张皮囊之下,此刻终于图穷匕见!
这突如其来的内乱,极大地缓解了马里诺斯残兵的压力。而就在这时,嘹亮的号角声从海岸方向传来——风暴消散,马里诺斯的主力舰队终于成功登陆!生力军的加入,配合着岛上的内乱,迅速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围剿变成了清场。负隅顽抗的、真正的海盗乌合之众很快被分割歼灭。而那些身份不明的“精锐”,则在丢下大量同伴尸体后,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神秘,迅速而有序地撤出了战斗,利用岛屿复杂的地形和水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被俘和歼灭的,大多是那些茫然无措的底层海盗。
胜利的硝烟弥漫在骷髅岛上空,混合着浓重的血腥与海腥。
伤兵营里呻吟不断。罗格哈尔独自坐在旗舰残破的船头(“潮汐之怒号”虽搁浅严重,但并未完全沉没,被拖回浅滩),浑身缠满了浸血的绷带,尤其是右肩,厚厚的包扎下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海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头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眼中的迷茫与深藏的恐惧。
地狱般的景象在脑海中反复闪回:血肉横飞的通道、雷格霍尔被压制的怒吼、海妖那亵渎的形态、罗巴临死前释然的眼神、擦着头皮飞过的冰冷箭矢……每一次回忆都让他胃部痉挛,冷汗涔涔。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离死亡曾有多么近。
“嘿,小子。”雷格霍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同样浑身裹伤,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帝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几个月都啃不下的硬骨头,被你一天就砸碎了。虽然代价惨重,但只折损一千多人……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足以名留青史的辉煌大胜。”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没有多少喜悦,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辉煌?大胜?”罗格哈尔猛地转过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压抑的愤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种用鲜血和绝望换来的‘胜利’,我宁可不要!我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样的地狱!” 巨大的心理冲击和强烈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那些倒下的士兵,他们临死前的面孔不断闪现。几百户家庭……因为他父亲的命令,因为他这个“统帅”的无能,永远失去了父亲、丈夫、儿子……这份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为何要背负如此之多?
“话别说太满。”雷格霍尔的目光投向远处逐渐平静下来的黑色海面,声音低沉而沧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很多人从地狱爬出来后,都发过同样的毒誓。可惜,命运这X子,总喜欢给人开最残酷的玩笑。” 他顿了顿,“就像我,现在只想找个美酒充足的小酒馆,安稳地喝到死……可老天爷似乎总嫌我命硬。”
沉默片刻,雷格霍尔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眉头紧锁:
“这场仗,赢得太蹊跷了。” 他压低声音,分析着萦绕心头的疑云,“按照所有情报,骷髅岛撑死了也就一两千乌合之众。可我们遭遇的敌人,数量至少翻倍!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根本就是正规军的水准!跟那些杂鱼海盗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他指了指主堡方向:“还有罗巴……他死前的话,还有那个能在三百米外精准狙杀他、还想顺手干掉你的神秘人……这背后藏着的黑手,能量大得吓人!他处心积虑挑起这场战争,把罗巴当棋子,甚至把我们也当棋子……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两人心头,比胜利的荣耀更加沉重。舰队缓缓驶离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岛屿,船舱里堆满了从海盗巢穴中搜刮的丰厚战利品。然而,船头飘扬的九头蛇旗帜下,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深陷更大谜团的凝重气氛。骷髅岛沉没了,但风暴的阴影,似乎才刚刚开始笼罩。
“话说……你真的是传说中的皇家骑士?” 他顿了顿,补充道,“没别的意思,就是……你那身手,太吓人了。”
雷格霍尔目光从晦暗的海面收回,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不然你以为我在吹牛逼?” 他语气平淡,带着点老兵特有的直白和懒得解释的洒脱,“老子可没那份闲心编故事。”
回想起雷格霍尔双剑挥舞如同绞肉风暴的恐怖场景,再对比自己训练时那点可怜的“战绩”,罗格哈尔心底只有一种渺小的感觉。他轻叹一声,带着由衷的感慨:“怪不得……普天之下,能在你剑下走过几招的人,怕是不多了。”
“你也不弱,小子。” 雷格霍尔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对后辈的认可,但随即变得严肃,“别太看低自己,也别太早下结论。这世界很大,水很深。比我强的,光皇家骑士团里当年就有两个。”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像是想起了峥嵘岁月,也像是感慨时光和那些逝去的对手。
“谁?” 罗格哈尔的好奇心被勾起。
“一个叫‘浴血者’亚托,” 雷格霍尔报出名字,语气带着对强者的记忆,“另一个……” 他顿了顿,那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剑圣修格斯。”
“剑圣修格斯?!” 罗格哈尔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如雷贯耳,那是西大陆公认的剑道巅峰!但紧接着,一个流传甚广却显得格外荒谬的传闻浮现脑海。“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听说是在黑风峡被一伙山贼……”
“山贼?” 雷格霍尔脸上的最后一丝随意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得刺人。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嘲讽和一种洞悉黑暗的悲凉:
“五十名装备精良、实力至少是高级骑士的顶尖高手围杀……如果山贼都强到这种地步,” 他转头,目光如刀般扫过罗格哈尔惊愕的脸,一字一句,砸在冰冷的海风里,“那这个国家,早该亡了。”
船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罗格哈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头皮炸开。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绝对不该被知晓的黑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