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
这个时节非常奇妙,有人为樱花的盛开而喜悦,有人为樱花的凋谢而伤感。硬要说的话,我属于后者。事实上,矛盾不过源于樱花那短暂而绚丽的花期。
很不巧,今年的四月一日恰逢樱花凋谢。
可惜为了错峰开学,高二的入学时间定在了下午,如果此时是早上的话,说不定有着另一番风景。
我在落满樱花的小道上单手拎着包,独自向神百学园走去。刻着「明治二十一年创立」的校碑也在此刻被无数的花瓣侵蚀,倒是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在这条宽敞无比的樱花道上,皆是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显得孤零零的我格格不入。
不应该是这样。
神百学园作为一所中高一贯制(注一)的私立学校,理应不会出现没有朋友的情况,更何况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两周春假未见的朋友此刻该是重聚才对。
不过不知为何,我并不为此感到悲伤或是羡慕。
看着满地的樱花,不由得想起人们常说日本的高中生活应该是樱色的,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任何事物似乎都很难提起兴趣,对各种存在或是潜在的感情也不敏感。
这里我不得不提一嘴避事主义。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会把每一天过得毫无乐趣,那么便大错特错了。事实上,我们这类人反而会乐在其中,享受这种孤独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像是整个世界由你一人定义。
而在我思索之余,突然嗅见了远处疑似同类的背影。那是一个银白色长发及腰的女生,与我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或许是她的外表太过耀眼,在如此多的人群中要比我显得更格格不入。
?是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我昨天就已经见过这个女生。
......
三月三十一日。
春假的最后一天。
东京的大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像我这样的人,总是要拖到开学前最后一天,才不得不地出来购买一些必须用品。
不过,今天的大街上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只见一名银色头发的女生在一旁的小吃摊上闹事。
或许并不是闹事,但不管怎么样,双方看上去都像是在吵架。
大致就是这个女生告诉摊主婆婆以及客人们说,这个地方可能会被车撞到,让他们赶紧离开。
这和那些在飞机上预言这架飞机马上要出事的人如出一辙。
客人们自然是不信这种言论,但最终摊主婆婆还是决定听这个女生的话离开了摊位。
「好,我们就信你,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可就要举报你谎报险情......」
可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
路人的尖叫声直接掩过了说教声。
那个女生不是在开玩笑。
我瞳孔放大,只见一辆货车莫名其妙地打滑后精准的撞在了那个摊位上,把附近的路人吓到双腿瘫软,幸好并没有人员伤亡。
这真的是预知能力吗?我不信。
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具有特异功能的人,但预知未来这种超能力现实中绝对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
我重新将视线投到了那个女生身上,却只望见了她离去的背影。
......
虽然我并未看到她的正脸,但我对每个人散发的气质很敏感,并且能够记住每个人的走路姿势。如果是我认识的人,就算是换了发型,改了衣装,照样能认出来。
所以我很确定,这就是那个女生。
我微微皱眉,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神百学园一向不接收其他学院的转校生,而且此时入学的学生应该和我一样都是二年级,在中高一贯制的前提下理应都是熟人才对,更何况我自认记忆力超绝,我能确定二年级绝对没有这个人。
这件事倒让我提起了一丝丝的兴趣。
而且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除我之外的很多人也向她投去了视线,想必是有着和我一样的疑惑。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谜一般的女生将会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
「川岛悠太郎(Kawashima Yūtarō)!」
左肩膀突然被人按压着。我将视线从那个女孩子身上移开,望向左边那个喊着我全名的人。
久保航平(Kubo Kōhei)。我的老朋友,也是现如今唯一的好哥们。
他用那棕色的眼瞳朝我笑着,似乎想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他才能拯救格格不入的我。
懒得吐槽直呼全名的不礼貌。
「我说,你看到那里的女生了吗。」
想起来久保是个百事通,我决定久违地问问他。可明明用的是问句,却不知为何说出口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毫无感情。
「悠太郎,很少见你对女生的感兴趣啊!还是说这是同类之间的互相感应?」
久保说起话来总是让人有笑的冲动,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加上带有些许关西腔的口音生来便自带喜剧感,只可惜我是个不擅长笑的人。
「那我就不问了。」
对付久保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追问。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话最后还是会忍不住告诉你。
「你性格真的很差耶,这样子除了我之外当然不会有人爱找你聊天的说。」
「我不需要别人爱找我聊天。」
「好啦好啦,你是想问那个女生是谁吧?我确实知道哦,据说她是从别的学院转过来的,而且是直接读二年级。」
「神百学园会接收转校生并且允许她直接就读二年级?」
「确实,在神百学园如此严格的规章制度下,这件事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不过据说她之前可是东成贵族学院的学生哦~正所谓『地狱的审判也取决于金钱』(注二),与其相比我倒是更好奇那个女生为什么要转校进来。尽管神百学园的社团活动是出了名的,但这应该不能作为一位贵族大小姐来这里的理由。」
久保一边抛着手里的硬币一边用与刚才不同的眼神望着我。这是他认真起来的信号,每当这个时候,关西腔和那眉飞色舞的神情都会消失。
我一直觉得久保既有着讨喜的关西腔,又有着熟练的表情切换能力,而且长相在男生中也算上乘,生来就是当喜剧演员或者是主持人的料。
然而,谁又能想到外表文静的他,竟然拥有超乎常人的运动神经。从国中到高中,他一直都是足球部的一员,屡次带领队伍斩获奖项,并始终致力于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的梦想。
「我不好奇。」
疑惑已经解开,说实话我只是单纯地想验证自己的记忆力是否出了问题。既然没有问题,那么我不该对接下来的后续感兴趣。当我继续沉浸在四月一日的痛苦中时,一旁的久保却偏偏要戳中我的痛点。
「话说四月一日开学真是美好啊~你看这满地的樱花~究竟是哪个神仙想出来如此浪漫的『樱花生死观』(注三)~」
「不过是后人的遐想,事实上无非是明治维新的遗留产物(注四)。」
我没好气地说道。
「悠太郎,你这么说可就一点诗意都没有了啊。」
我不再理会。不过他说的对,我的生活自始至终便毫无诗意,但我目前并没有改变什么的想法。
谈话间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教室。其实今天并没有课程,只不过是交代一些开学事宜,而且,麻烦的事情来了......
「我说,悠太郎?这次逃不了了吧?社团可是必须要进入的哦~」
没错,最为麻烦的是社团。我在一年级时并未加入社团,那只会白白浪费我的精力。
可是刚刚老师却宣布进入二年级后每个人都必须加入一个社团。(ps简直就是单方面对我说的,事实上班里如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加入社团。)
这样死板的规矩在公立高中是不会存在的,可是这里是私立学园。
不过也正是因此才使得拥有百年历史的神百学园经久不衰。神百学园本就以社团活动丰富且专业而著称,每年拿到的各种奖项数不胜数,很多学生因此得以从事自己所憧憬的职业,这也成为了很多父母花大金额的学费也要让孩子进入神百学园的理由。
甚至神百学园一年一度的大型文化祭已经成为了当地的有名节日,吸引不少当地居民和游客,已经丝毫不逊于一般的节日氛围了。
「是,是,我知道了。」
我从班长那里接过了社团表,她的眼神中写着不耐烦。也难怪,毕竟我是班里唯一那个没有加入社团的,换句话说我为他带来了额外的工作。
在她眼里的我绝对是个怪人吧,不知有多少学生争抢进入神百学园的名额只为了加入社团,而我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仔细观察着社团表,从名称,人员数量,活动内容与要求,逐字逐句地分析,企图找出其中最能够摸鱼的社团,如果能够只是挂名那就更好不过了。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目标。
推理部。
不知这是否是一个新创办的社团,因为人数只有四人,而且活动内容写的是自由组织。
也难怪,推理部或许太过小众了,与主流的文艺体各社格格不入,甚至很少有学校会有专门的推理部。加入的人少自然也是非常容易理解。
我不想与太多人打交道,这种既没有多少成员又没有实际活动的水社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棒了。而且这种小社团还会有着废部的风险,或许我还有机会直接从中解脱。
我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那么现在还差一张社团申请表。这可真够麻烦,我薅了薅头发,光是去打印就已经够累了,打印完还要去交到社办。
「我这里有申请表。」
「哦,多谢。」
班长放下申请表后便转身离去,没想到她人还意外的不错,因为这理应不是她的工作。我是不能理解这种为他人浪费自己能量的行为,事已至此,我坐下来惜字如金般飞速完成了表格。
「你果然还是对推理感兴趣啊!」
久保似乎很了解我,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样子」。毕竟以前我在国中部的时候确实对推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你想错了,我只是觉得这个社团很水。」
确实是真心话。
说完我便站起身,拿着入社申请表向外走去,所幸自己呆的教学楼与社办并不远。
神百学园的高中部要比国中部大一些,但也没有大很多。总体来说也就是最常见的两楼一馆,包括一幢普通科大楼、一幢专科大楼,再加上一座体育馆。除以之外便是服务于不同运动项目的定制操场,以及室内的武道场和弓道场。
据表上所说,推理部社办位于专科大楼三楼,离我所在的普通科大楼并不远。
就在我思考着要如何抄近路时,久保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一脸感兴趣的样子,我无心向其解释,只是默许他随我同行。
(注一)中高一贯制:从国中至高中提供六年连续的教育,学生有着稳定的人际圈子与教育环境,便与学生与学生、学生与老师间的了解。
(注二)「地狱的审判也取决于金钱」:日本谚语,等同于有钱能使鬼推磨。
(注三)樱花生死观:四月开学契合樱花「花落重生」的物哀美学。(是后人的浪漫说法。)
(注四):明治维新后日本的财政年度起点改为四月,受文部省指示,高等学院改为四月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