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当我一如既往踩着点走进乱糟糟的教室的时候,竟然有两个人向我招手。
这太过反常,正常来说只有坐在我右边的久保会向我招手,可是莫名其妙坐在我左边靠窗的水野同学是怎样?!
那原本是结月的座位,但因为她休学在家,这个位置已经空着一年了。但就算如此,也不应该直接占用吧。
我选择沉默,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感受着来自左右两侧的视线让我很不自然。
久保用脚踢了一下我的座椅,露出一副八卦的样子,很明显他注意到了水野向我打招呼的举动。
我瞪了回去,撇了撇嘴。
久保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和担忧,用着老父亲般的眼神望着我。
「真正的悠太郎绝对不会和那种看着就充满麻烦的闪耀女生打交道。」
「听好了,我和水野同学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昨天见过一面,仅此而已。」
「哦~真的吗?」
我和久保将谈话声控制在仅彼此能听见的方向与响度,这是同窗四年不知不觉中培养出来的能力。
我不再理会,只是闭目养神。
「喂喂,你觉得水野的成绩怎么样?」
「谁知道呢,这里可没有中国那样的起初考试。」
「那你觉得她......」
「早上好!同学们。」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老师走进了教室,开始准备上课。
说来奇怪,唯有教师,我无法将其姓名与长相对应,或许和神百学园经常更换教师有关,又或许是在内心深处,我不想与其有太多交集,总觉得与教师交涉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今天要介绍一位我们的新同学——水野欣乃(Mizuno Kino),水野同学。」
「请......请多指教.......」
「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叫我须原老师就好,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是,多谢关照。须、须原老师。」
所有人的视线如潮水般向水野涌来,很明显她并不会处理这种场景,只是站起身简单地回应后便羞涩地坐下。
台下开始骚乱,讨论声不绝。
不过其实也就分为两类人,一类人在思考着其中的原由,毕竟神百学园是不接收转校生的。而就在今天,这个规则被打破了。
而另一类人单纯是发情期的雄性在疯狂散发着荷尔蒙而已,毕竟水野的到来,估计要挤下班里男生私下决定的女神top1了,想来她最近定会受到不少骚扰。
须原老师轻咳一声后,将班级的气氛拉了回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总有人时不时地回头观望。这倒是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毕竟作为水野邻桌的我,完全无法避免那些视线。
这种被牵连的感觉让我异常难受,倒不是说我害怕他人的目光,只是在此种情况下容易让我分心。
但与我自身相比,我倒是更想看看水野作为当事人的反应,于是我稍稍瞥向左边,结果倒是让我出乎意料。
每当有人投来视线的时候,她都会微微低下头。不管那个人的动作多么轻微,视线角度多么刁钻,结果都会被她察觉到。
这已经完全脱离害羞的范畴了。
若是将教室比作成战场,那么水野的反应完全就是长年实战厮杀中养成的肌肉记忆。她在刻意躲避他人的目光,那微微颤抖的双腿和不自然摆放的双手都可以印证这一点。
再换句话说,她目前一定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高度戒备状态,她在观察着所有人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随时应对。
既然如此的话,我的视线想必也不难被察觉到。
可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却突然转头看向我。这又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与她四目相对,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捕捉一些隐藏的信息。
那种既视感又来了。
是啊,对呢,原来如此。
那是求救的信号,与结月高一入学典礼时的状况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
我原本以为她会是那种善于交友、易于融入人群的类型,因为她与我交往时表现得十分自来熟,甚至让我有些困扰。
她不仅外表出众,还是贵族出身,我实在想不出她会有什么自卑的理由。难道她的内心也曾遭受过某种创伤吗?
不过至少她并不像结月那样完全无法呆在这种环境中。
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当年结月在新生典礼上的样子——面红似火,心跳加速,全身颤抖,虚汗不止。
与此相比较,水野或许只是单纯地有些社恐,不习惯这种场合。
是转到新学校,脱离了自己的舒适环境所导致的吗?又或者转校的理由便在于此,如果在贵族学院中也是这样的表现,那么确实可能待不下去那里。
我看着她的眼睛出神。为什么是我?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依靠的对象,甚至散发的气息要比其他人更加可怕。
久保曾多次说过我面部毫无表情,水野在见到我的时候也说过我的眼神可怕,我实在想不出她对我特别的理由,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吗?
这种漫画中的桥段发生在我身上,让我有些惶恐。
我转过头,逃离了她的视线。
这种时候只能由她自己克服。
一节课的时间转瞬即过,不过于她而言想必度日如年,但倒是不难看出她正在慢慢在适应这个环境,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春假刚刚结束,同学们的状态都非常松散。两周未见的朋友们,大多也都在聊着假期里过得怎么样的话题。
「快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发展的嘛!」
久保一把搂过我的肩膀,一股令人羡慕的兴奋劲儿差点把我淹没。
「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事情的经过了,仅此而已。她对我招手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出于礼貌对刚认识的社团成员打个招呼难道是什么出格的事吗?」
我不耐烦地推开他,这种溢出的八卦心我实在不敢恭维。
「我什么时候提到她向你招手了?」
久保突然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难道他不是因为这个才推测我与水野之间的事情吗。
「令我在意的是你哦~换做别人,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吧?但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可是一直盯着她哦。」
我不否认他的观察力。
「我只是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而已。」
「那也能说明你对此感兴趣。」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久保在某些方面要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就在我俩谈话的时候,背后不知何时堆满了人,有男有女,说话声不绝。
「早上好,水野同学。」
「真的好漂亮耶,像人偶一样。」
「明明是公主才对吧?」
「那个,水野同学!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片山同学,你太直接了吧?」
「抢跑!这是抢跑啊。」
我很好奇水野同学面对如此热情的人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惜人群把水野团团围住,什么都看不见。
「悠太郎,再不出手,你的水野同学要被抢走了哦~」
「我都说了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不可能主动去解围,就在我对久保感到无语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
只见水野红着脸从人群中钻出来,视线恰好与我相对,我立马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过为时已晚。
水野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向我袭来,小鸟般依偎在我的背后。
这无疑让我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该怎么办?是该逃离现场,还是该像恋爱喜剧里那样宣誓我的主权。
很明显我不可能选择后者,如果那样才是真的很奇怪吧?
我们只是刚认识,尽管她确实很耀眼,但我从未想过要和她进一步发展。甚至我觉得她会是个麻烦,为了维持目前的平静生活,有必要与她拉开距离。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扭头就走的话,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换句话说不管怎么选择,我都会遭受大家的异样眼神。
这意味着我这一年以来为压低自身存在感而做出的努力都将白费。
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我打算向众人撒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
「早上好,水野同学。」
我无视其他人的眼神,装作完全不知情般向水野搭话。
「早、早上好。」
「昨天下午的社团活动还算开心吗?」
「唉?哎!嗯,姑且算是有在享受。」
还好水野在这方面并不迟钝。
只要做出一副「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加入了同一个社团,导致我成为了她转校以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的样子,那么其他想要和水野建立关系的人就自然而然会陷入自我安慰中。
「啊,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呜呜,我还是羡慕川岛同学,竟然能和水野同学在一个社团。」
「什么嘛,只是加入了一个社团而已。」
尽管我脸上仍是一副毫无感情的样子,但心里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错,班级就像一个小社会,诱导舆论的风向就是如此简单。
尽管其中有着一些明智的人,但不管怎么样都是随波逐流的人居多。
更不用提这些人群中还存在着想要和水野建立关系的人,这类人才是真正的主力军。
他们本就不愿意接受「水野与我关系好」这一不存在的事实,那么一旦发生风吹草动,即有人提出「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就会自我安慰似的主动去相信,下意识的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引导。以此抹除「水野与我关系好」来到达对他们来说算是虚惊一场的自我安慰式结果。
原本一切都在我设计好的路线上行驶,可是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像块巨石般挡住了这辆列车的去路。
「川岛同学加入的是推理部吧,可是推理部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
提出这一疑问的竟然还是具有公信力的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