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方夏面前好似认罪般呆住的女鬼，正愧疚的等待少女的指责和进一步逼问。
而少女，她也不知应该做什么。
按理说，面对杀害亲人的凶手，她本应该感到愤怒才对，可是此时她并未感到怒意。
有的只有淡淡的忧伤和同情。
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就连方夏本人都不知道。
“我啊，其实没有见过我的姐姐，因为姐姐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仿佛是在和对方倾诉，又像是在讲述着她的过往。
“但是呢，我在爸妈那里听过，我姐姐的往事，我依旧忘不了他们在谈到我姐姐的时候，那忧伤的表情。”
女鬼默默的倾听着她的故事，她没有资格去评价曾在她手下痛苦的亡魂。
“不过，我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人是无法去共情从未接触的人的。
就如社会一般，我们每个人都对他人感到陌生并不能产生共情，偏见与冷漠才是常态。
“对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姐姐」，我的内心其实十分的抗拒，不过正应如此，我才想要去了解。”
但，我们可以先走一步去尝试，哪怕回应她的是冷漠和拒绝。
“所以，我想知道，我姐姐在你的印象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你为什么要去杀她？”
方夏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这是她在面对，杀害自己亲姐姐的凶手的时候，在经由冷静理性的思考下说出的话了。
她的双手不知不觉的放在了背后，紧张忐忑的十指交错，低着头，不敢看向那黝黑的双眼。
“... 她啊，和你一样，懦弱。”
“和我一样，懦弱吗... ”
对于方夏的询问，她陷入了沉思，像是在回忆在进入牢狱之前，那校园生活的时光。
“面前问题和挫折总是想着退让，所以我很讨厌她，哪怕是作为舍友也很讨厌她，所以当时我很享受欺负她的日子。”
“所以，你才要杀掉，姐姐？”
方夏抬起头来，看向正处于愧疚的女鬼，继续问道。
“不，即使我再不喜欢方芝，我也没想过去杀掉她。”
“那你为什么？”
“那只是... 一个意外。”
女鬼摇了摇头，对少女进行了否认，并将真相继续说了出来。
女鬼，她当年虽然上了高中，成为了海浔高中的学生，但是她的心思并不在学习上。
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抽烟喝酒，在当年治安远远没有现在好的环境下，这都是普遍的情况。
所以她当年也是其中的一员，时不时的就去一些地下场所鬼混。
甚至连自己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没的，都不记得了。
“但我还记得，在出事的前一晚上，那是周末的时候，我，嗯...做了些风流事后，脑子一热，便将讨厌她... 你姐姐的事，说给了当时的‘男朋友’。”
就连那时候发生的前一晚上的事，直到走上审判庭上的时候，她的记得清楚。
“所以，他就带着我一起闯入了宿舍，抓起还在恍惚之中的方芝... ”
“够了！足够了！就，到这里吧... ”
亲耳听到当事人讲述，方夏的神情感到了如此的真实和不可置信。
所以她才用近乎呐喊的程度，制止女鬼继续讲下去，也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
被制止的女鬼，只是一味的道歉，就如同当时刚见面时，她对林月的那样。
“所以，她当时的性格才会如此，才会对周围的人，表现的如此惧怕吗？”
在一旁看着一切的林月低声喃喃道。
对方芝的愧疚已经伴随在她的人生里了，哪怕是之后的牢狱中，也在无时无刻的在反省自身的行为。
这份内疚被深深的刻印在了潜意识，甚至的灵魂上，就连死后成为鬼魂也无法改变。
“这就是，当年的后续吗？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亲耳看见。”
“师父！”
身穿道袍的卢大师发出充满沧桑的嗓音。
许久未见师父的楚儿，激动的交换这卢大师。
“楚儿呀，已有一两个月未见了，你的脸上也长了肉了啊。”
坚实的双手轻轻的抚摸了楚儿的头，就好像是过了许多年一样，然而仅是相隔了一两个月，才会显得如此怀念。
和楚儿打过招呼之后，他便将目光转向方夏和女鬼。
因为，这正是他受邀来此处的目的。
“没事的，我不会... 在意的，毕竟是，从未见过的，亲姐姐。”
抽泣的声音隔断了她说的句式，虽然她的话上可能不在意。
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 对不起。”
只会重复道歉的女鬼，正在等着她的审判。
“... 不，不用道歉，并且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
“就当是，我对方芝的弥补吧。”
女鬼再度摇头说道。
“...你说， 如果我姐姐还在的话，她，会和我是什么样的关系吗？”
仿佛是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语，在此刻终于有勇气问了出来。
“如果是我想的话，她应该会为你感到自豪吧。”
“这是，为什么？”
向不同的人，问出的相同的问题，可为何结果是一样的呢？
“那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她些许影子，那个懦弱却仍旧去担心他人的，仅属于那人的妹妹。”
似乎是想了很久，但又似乎仅脱口而出，女鬼对方夏饱含欣赏和赞美。
再看向站在方夏身后的少女们，她由衷的想对她发出祝福，死者对生者依然继续前进的激励。
“所以，不要悲伤，不要拘泥于过去，毕竟方夏你，迟早也该‘放下’了才对，毕竟你不仅是你父母的祈愿，也是对她们最好的慰藉。”
她，女鬼笑了，好像是从未如此敞开过心扉的她，第一次像他人吐露心声。
“嗯，我会的，我会带着我姐姐的那一份，继续活下去的！”
在此刻，在少女笑着发出宣言的同时，于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缕清晨的阳光缓慢的射出。
时间也到了，在卢大师即刻为女鬼做法之前，方夏在最后一刻询问了她的姓名。
“我的名字啊... 可以的话，可以叫我，黎梦露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