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喧闹的营地,无论是春意盎然的晴天还是阴雨绵绵的糟心天气,这些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劳作、训练,直到下一场充满铜臭和血腥味的战斗来临。
高文培时不时在想,就这样像把小孩扔进托儿所一样让威尔伯留在这,是否太过于残酷了。虽然这里不是唱着儿歌,拉着手围着圈跳舞的幼儿园,但比起肖克的刀刃还是要好得多。他尽可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如今人生地不熟的他,自身难保。
“蒙克!”高文培叫住了过道里的蒙克,准备向他们兄弟二人告别,“你哥哥呢?”
“哟,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不辞而别了,多少心里空落落的。”蒙克放下手中的柴火,笑盈盈的,显得很高兴。
“没什么,天气这么好,出去采采风。”
“还得是你们,如此悠闲雅致,不像我们天天跟着木头和铁块打交道。”蒙克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说实话,等时机成熟,我想离开这里,拥有自己的一片农田,过平淡的生活。”
“听上去不错,不过你会种田吗?我真怕你饿死。”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好好栽培你儿子的,倾囊相授,我相信他会继承苍狼团的。”
“他只是个孩子,别逼太紧了。”
“哈哈,你走了,后面还不是我说了算。好了,不开玩笑,我会好好待他,就算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高文培看着眼前与第一印象判若两人的蒙克,“你觉得你离真正的男人还差多远?”
“不知道,至少在我哥哥眼里,我还是那个娘娘腔蒙克。”
“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男人呢?我也不懂。”
“反正,对于我而言,不再逃避,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责任,不辜负身边的人,这样就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的责任或者使命是什么呢?每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眼前的路像是蒙上了一团迷雾,每天我都在迷惘之中。”高文培思考着蒙克的话,自己来到这个异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活过今天等待明天吗?至少如今,他无法像蒙克一样对于未来有所展望。
“高尔文先生,你妹妹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帮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想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不多。”蒙克向往那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骨子里或许真的是个传统保守的农民,只可惜剑不能犁地。
“你倒是有闲工夫替别人操心这个?该干的活都干了?”里门从后面走来,拍了拍蒙克的肩膀。
“聊聊天而已。怎么样?莫莫她说了什么?”
“怎么说呢,比想象中要麻烦一万倍,我没开玩笑。如果她只是某个小贵族也倒还好……”
“里门大哥,怎么了吗?”高文培好奇地问道。
“你知道弗纳·杰里科吗?”
“好像听过弗纳这两个字,但是没什么印象了。”高文培苦苦思索着残缺的记忆碎片,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呢?
“弗纳,伯拉姆的死对头,听你说过格里芬还做过他的斟酒人。”伊芙在旁补充道。
“你也真是厉害,这都能记住。”高文培赞扬道,心里特别佩服她的记性。
“是你记性太差,或者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好好好,我下次注意,伊芙老师。”高文培像是被高中班主任训斥,摆了张臭脸。
“莫莫是弗纳的小女儿,她亲口说的,说是厌倦了父亲兄长的管教,逃出来闯荡江湖。”里门说完挠了挠头,“事情麻烦了呀,如果弗纳知道莫莫在我们手里就免不了兵戈相见了。”
“交出去不就万事大吉了?”蒙克说道。
“关键我们现在的雇主是肖克伯爵,他怎么说也是蒙罗家族的人,跟杰里科家族是世仇。我头大的很,后悔当初啊!”
“听起来很棘手,不过你让莫莫自己乖乖回去,就当无事发生就行了。”
“问题就在于她可能乖乖回去吗?只要她一天在肖克的领地,我们一天就不能安宁。”
“既然如此,直接杀掉烧了,何必劳神费力呢?”伊芙语出惊人,吓得三个男人齐刷刷转过头盯着她。
“伊芙小姐,你冷不丁的笑话有点吓人……”
“嗯……”高文培很想反驳,告诉兄弟二人,她还真不是开玩笑,但想了想场合,算了。
莫莫的身手不凡,性格也绝非常人,但更与众不同的是她的身世。这个令人头大的问题,高文培只是暗暗地庆幸跟自己无关。
里门知道离别的时候已经来临,这对“兄妹”即将踏上他们的旅程。他在中午带队狩猎,抓到了一对鹿和几只兔子,又嘱托蒙克去海贝镇请来了玛丽和她的伙计。
傍晚,营地里燃起了篝火,战士们在收拾好的训练场里依次席地而坐。浓妆艳抹的玛丽和她的伙计带着满满一马车的食材和麦酒如期而来,在一众酒鬼眼中,玛丽今天像是美丽的女神下凡。
玛丽和伙计支起了锅,开始烹饪处理好的兽肉,油煎火烤、烹炸煨蒸。比起莫莫的大锅炖,玛丽简直是个厨神。
很快,空旷的场地被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所淹没。美食佳肴和流动的黄金一般带着气泡的麦酒填满了男人们秽语连连的嘴,众人的情绪随着酒杯中上升的气泡一起高涨了起来。
“你们准备去哪里?是北上还是继续东行?”里门放下酒杯发问道。
“不清楚,这片大陆我们也是初来乍到。”
“北上只会越来越冷,不如趁着暖春一直向东。真羡慕你们呀,我也想到东方丰饶的坎特帝国看看,听说在那里种下石头都能萌芽结果。”蒙克喝得醉醺醺,红着脸说道。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不过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的遐想罢了。”
“真的!哥哥,你居然不信我。”蒙克有些急了。
“什么意思?翅膀硬了?这种胡话你都信,让我看看你脑袋里装着的是不是石头。”里门说着拿着手里吃剩的骨头敲了敲蒙克的脑袋。
“哎呀!听这声音,不是石头,是水呀!大伙听我说,蒙克脑袋进水啦!”里门扯着嗓子大声嚷道,随之而来的是经久不衰的大笑声。
“你居然笑话我!”喝醉的蒙克丢下碗勺,扑倒自己的亲哥哥,两个人在泥地里扭打了起来。
“不是吧……哥俩别闹了,你们弟兄看着呢。”高文培想着要去劝解,结果周围的人不但不去劝架,反而火上浇油。
“打!狠狠地打!”
“蒙克!蒙克!”
“团长!别输给这小子!”
“买定离手,买蒙克的到我左手边,买团长的到我右手边。”甚至有人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办起了赌局,仿佛早预谋已久。
威尔伯被篝火烘得红彤彤的小脸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地上拳打脚踢的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高文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一下子就释怀了,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
莫莫苦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乱糟糟的宴会,手里捧着玛丽做的浓汤,却迟迟不肯张口。
伊芙对人类雄性的无聊斗殴不感兴趣,觉得愚蠢至极。她坐在高文培的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发觉他与自己一样的黑色瞳孔在火焰的照耀下如此明亮,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她的记忆深处也有这么一个男人,蔚蓝如海面的眼睛在烈日之下也是那样熠熠生辉,只是……只是她想不起他的名字,也记不清他的脸,只记得坐在他宽大的肩膀上时那一望无际的苍穹和连绵不绝的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