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骑士出现在营地里。
他骑的是北方的骏马，但身上的铠甲和披风上，却嵌着教会的纹章。
教会的骑士。
骑士进了门，没有下马，甚至眼睛都没有往四周看，只是放缓了马的速度，继续骑行。
他一直来到贝勒和布兰前面才勒住马，翻身落下。
“各位大人。”
骑士朝布兰和贝勒行礼。
随后，他声音冷冷道：
“城内已经肃清完毕，还请各位移步。”
……
……
时间不算太晚，还剩着点残阳，把仅剩的金光散在城墙之上。
整个城市比以往安静了许多，没有了人潮来往的杂声，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像一个即将进入睡眠的老人。
贝勒与布兰带着各自的骑士和步兵，正在朝王都北方的门进发。
从高处望去，旌旗猎猎，甲胄森然。
……西部的旗帜更多些。
“咯——咯咯咯——”
伴随着沉声，吊桥终于应声落下，在城门和护城河之间搭起了一个通道……
马蹄声又响起。
骑士们控制着速度，登上了长桥。
王都的北门缓缓升起，门后的光从一线逐渐扩展，直到整个门洞尽数显露，显出后面的人影。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礼裙的女性。
她骑在马上，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像燃烧的流焰，尤其显眼。
她身形高挑，姿态端庄，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权势都凝聚于她一身，叫人移不开眼睛。
王后。
或者，现在应该称她为——
女王。
……
芮希娅已将容貌恢复原样。
她又把自己的真容藏在了一副更为老态的模样下面，这也是世人熟悉的模样。
芮希娅却始终没有更换身上的长裙。
那是她彩排时在王宫穿的礼裙，如今已满是血迹。
血沾满了裙摆、袖口和她的手背……
已经干了……
芮希娅毫不在意。
方才的战斗，哦不——在她看来，那根本算不上“战斗”。
那是一场屠戮。
不过是料理了几条野狗罢了，根本不值得留意。
芮希娅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指，拇指与食指轻轻搓动。
——那不朽者的武器，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用。
可惜，她没能用太久。
因为，她只出了一击。
一击，就将那个持剑的巨人斩成了两半。
——他喷了很多血……
这是芮希娅唯一思考的事情。
至于芮希娅的老朋友，那个被迫篡夺王子身体的可怜虫，至高天神塞林，处理起来更是轻松。
——塞林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芮希娅叹了口气。
地面和天庭的环境很不一样。
在天庭，至高的神祇力量无穷、速度超凡。
可在地面，这样的力量会因空气成分、重力系统等而被严重压制。
更不用说，地表某些元素对天神之躯而言，简直就是毒素。
正因如此，如今地面上活跃的“半神”“邪种”“恶种”也好，芮希娅自己这样的“异体”也罢，甚至像艾德里安那样的“奇葩人类”——
其实全都是天神之躯为适应地面环境而逐步“改良”的后代。
而塞林？
他当然不会使用这种“下等躯壳”。
“原来……这帮人比我想得要蠢得多。”
芮希娅默念，顺带着摇了摇头……
不过很快，她就从神思中回来了。
芮希娅抬起头，迎着夕阳，看向前方缓缓驶来的骑士队伍，微微颔首。
……结束了吧。
……
布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
他的手摩擦着缰绳，挺起胸膛，朝前方望去。
那里，那位立在夕阳下、身上血迹斑斑的女人，也在看向自己。
她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姐姐
芮希娅·布莱温特。
上一任北境守护的长女，上一任王国的王后……
从出生起，她的存在就带着争议。
据说芮希娅刚降生那几年，整个领地都在传：她不是北境领主的亲生骨肉。
因为，整个布莱温特家族，从未出现过红发血统。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到她的母亲，被人指责私通他人、玷污家门。
可这些质疑，随着芮希娅的长大，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至少人们不敢在明面上讲了。
布兰还小的时候就记得，整个家族的风向，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变化。
芮希娅从小就太完美了。
骑马、射箭、剑术、谋略——无一不精。
她年纪轻轻便能统兵打仗，在政厅与议会也如鱼得水。
甚至连布兰和芮希娅的父亲，那位久负盛名的北境守护，在某些场合都要听她三分。
“芮希娅是旧神投影在人世的灵光。”
这种说法私下里越来越流行。
不过这话现在听来倒是可笑，因为芮希娅如今成了教会的最高牧首之一。
说句玩笑话，她“背叛”了旧神。
布兰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那之后，没人再提起那些奇怪的阴谋论，反而开始歌颂起芮希娅的种种天赋，都说她是“旧神的宠儿”，“北境真正的希望”。
这也意味着布兰的童年，从一开始就被一团无形的阴影笼罩了。
不是芮希娅欺负他。
相反，芮希娅从来都是温和、周到、体贴的姐姐。
布兰的压力，来自其他人。
更因为，他是个男孩。
世人的目光、话语、期待，甚至连家族亲信在训话时无意中流露出的那份“落差感”，都让布兰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
布兰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沫。
……记忆继续涌入大脑。
芮希娅从小就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气场。
她站在那里，话还没说，便已经能让身边所有人下意识低头。
秩序感。
天生的秩序感。
而布兰……
他或许也不差。
若放在别的贵族之家，布兰会是完美的继承人：有教养，有头脑，有力量，也聪明。
可和芮希娅这样的天纵奇才比起来……
又怎么够看呢？
布兰几乎接受了姐姐要代替自己这个长子，成为王国历史上首任女性北境守护的事实。
同时，他也对姐姐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一心想着后续要如何帮助姐姐。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下一任北境守护。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光芒万丈的姐姐，居然选择嫁给了国王。
而且，在成婚之后，姐姐像掩盖了所有的光芒一般，忽然变得非常普通。
普通的王后。
相夫教子，母仪天下……
毫无特色。
虽然姐姐的丈夫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但……
布兰不理解。
他记得以前每次来王都探望姐姐时，心里总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他不会说出口，但他总会想：
“如果姐姐留在北境，是不是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或者，如果是姐姐当国王，那会不会比她丈夫做得更好？”
“甚至……她能比肩历‘贤王’。”
而现在——
布兰眯了眯眼睛，挺起身板。
他看向那个站在王都的北门下，身披残阳、裙上满是血迹的、骑在战马上的红发女人……
布兰忽然打了个冷颤。
鸡皮疙瘩爬满了他的后背。
这不是一位王后该有的气质……
但这肯定是芮希娅。
布兰的身体有些发抖。
是重新见到姐姐的激动？
是看到那许久未见的女武神，重新露出真容时的敬畏？
还是……
更深一步的，对姐姐气场的惧怕？
布兰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了姐姐，看到了她身后的那些家伙。
芮希娅的身后，也是一排排整齐的战士。
他们大多数来自王国的教团，还有一部分，是那些沉寂许久的“半神”。
他们严阵以待，战甲上还沾着血，眼神中带着未散尽的杀气……
布兰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