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监狱负七层，过道尽头的休息室内。
兰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处理完柯林之后的事。
他没忘记自己来这是要刷情报的，但三天的时间，在雷恩手下能幸存几个囚犯还是未知数。
对死人和活人的审讯方法不同。
区别在于是直接栽赃拉斯特，还是给囚犯洗脑，让囚犯替他栽赃拉斯特。
正常审讯获得情报不在兰洛的选项内，因为手下不可能知道主人的完整计划，他们只是负责执行计划的若干个部分。
就像是一幅巨大拼图的碎片，短时间内单纯讨论几个碎片形成的画面没有意义。
不如直接栽赃陷害的攻击性强，兰洛拿包洗衣粉说拉斯特手下私下勾结九狱魔鬼，拉斯特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但兰洛就能以此为借口把拉斯特的手下拉去“洗礼”。
诺伦世界没那么多道理可讲，因为弱，所以都错。
瓦伦蒂娜一直没意识到她其实占据上峰。
舆论偏向拉斯特一方，但拳头是瓦伦蒂娜的更硬。
兰洛前世对比过瓦伦蒂娜与拉斯特的整体实力强弱，得出的结论是瓦伦蒂娜阵营完胜。
血神教会加上瓦伦蒂娜共有三位传奇阶位战力，而拉斯特一方只有他自己一位传奇法师。
拉斯特之所以疯狂诋毁瓦伦蒂娜，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意识到瓦伦蒂娜比他更强。
瓦伦蒂娜不知道该如何把力量优势转化为舆论优势，但兰洛知道，前世有太多经典可供他借鉴。
这样想，雷恩审死囚犯不算坏事。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好用，他们什么都知道，能供出任何情报。
兰洛婆娑着右手的戒指，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准备抽条凳子坐下时，眼角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书架上的一本书。
《我的奋斗》
瓦伦蒂娜·希尔·基里连斯著
皇女殿下自己写书，而且还用的是这个书名，兰洛感到颇为新奇。
瓦伦蒂娜不是落榜美术生，物价也没高到五十万铜币一个面包，这个书名大概率是游戏制作人的恶趣味。
但当游戏内容变成现实，这本书应该就实打实是瓦伦蒂娜的心血，对他了解瓦伦蒂娜的价值观有帮助。
想到这，兰洛随手抽出这本书，找条木凳坐下，一边解析戒指中的魔法本质和灵魂终端，一边翻阅瓦伦蒂娜的著作。
地下监狱阴暗潮湿，铁窗锈成深褐色，幻听中像是有小雨稀稀拉拉地下着。
“哗啦……”
兰洛翻开书的序页，魔法本质和灵魂终端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微不可察的变化。
此时此刻，教堂后方的洗礼池旁，一道传送门凭空打开。
莱西浦感受到空间波动，知晓是瓦伦蒂娜回来，静静在任意门前恭候着。
一道亮光闪灭，瓦伦蒂娜提起裙裾缓步而下，深红色晚礼服曳过台阶，裙摆流转着金线绣制的鸢尾纹路。
黑色蕾丝长手套包裹住白皙的小臂，近十厘米的细高跟鞋衬得身姿愈发颀长，凝脂般的肌肤在绸缎与蕾丝间流转着珍珠似的光晕。
瓦伦蒂娜毫无风范地坐在台阶上，摘下脸上的灿金色面具，手托着白嫩的脸颊，眉眼间满是应酬后的疲倦。
“殿下，这次晚会怎么样？”
莱西浦试探性地问。
“还能怎样？拉斯特还是那老三样，旧事重提、踩一捧一、威胁我出席审判庭的被告席。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为所动，装成自己是无意识的分身。”
瓦伦蒂娜随意踢开两只高跟鞋，温润白皙的玉足在洗礼池里踢着水花。
她不喜欢鸵鸟战术，拉斯特给她带来的屈辱并不会因为忍耐减少，相反在万众瞩目的晚会上，忍耐只会让屈辱更加刻骨铭心。
但她只能默默忍受这份屈辱，现在还没到清算拉斯特的时候，动手杀掉他们不现实，而嘴上功夫又不是她的强项。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一阵恼火，随身的书记官艾薇居然半天没有出言为她辩护一句。
晚会结束，瓦伦蒂娜本应回位于撕裂之心的领地，但经过这么一遭，她也没心思处理政务了。
她萌生换个伶牙俐齿的书记官的想法。
但想想可用的人才储备，瓦伦蒂娜无奈地叹口气。
贵族圈子一直对她属于排斥态度，有能力的精英全到大皇女那去了，自己的母族那边是有人愿意投资但力度不大。
而血神教会这边……现在这年头聪明人不会来这种三无教会。
无保障、无升迁、无福利，留在血神教会的要么是黑户，要么是被忽悠瘸了的倒霉蛋。
这两类人都和伶牙俐齿沾不上边。
“殿下，请再委屈您忍耐一段时间，我们对拉斯特的渗透正在稳步进行，相信不用多久异端审判庭就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他要审判便让他审判好了。”
“知道了。”
瓦伦蒂娜不耐烦地说，
“你两年前就这么说，忍耐、忍耐、忍耐，我一直忍耐到现在。”
莱西浦听罢无话可说，场面陷入令人心慌的寂静，只有水花翻飞的哗啦声。
“那只叫兰洛的银龙呢？”
许久的沉默后，瓦伦蒂娜忽然开口。
“他正在地下监狱进行审讯工作。”
“带我去见他。”
瓦伦蒂娜稍微提起了点神，用裙摆擦擦脚底，再次蹬上了细长的高跟。
想到那个有意思的少年，她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见到我现在盛装的模样，你还能像之前一样波澜不惊吗？
你如果见色起意，那我就挖掉你的眼珠，把你关在监狱里折磨至死。
如果你还能装成那一副冷淡的样子，我就治你之前用眼神亵渎我的罪，一刀一刀地把你凌迟处死！
瓦伦蒂娜心中升起征服的快感，但脸色却越来越平静，清脆的高跟声在偌大的神殿中回响，她身上升起像君王一样的威严。
“踏……踏……踏……”
……
休息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兰洛心思沉浸在解析时光龙中，剩余的注意力用在《我的奋斗》上，并没有意识到这致命的一点。
实话实说，瓦伦蒂娜的文笔不错。
《我的奋斗》有种前世伤痛文学的味道，像春水一样细腻地写出瓦伦蒂娜的悲伤，而悲伤中又透着一股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的怒火。
兰洛莫名想到西游记中的白龙，明明是西海龙王三太子，一身伟力通天彻地，却被困于一匹白马的躯体，拼尽全力去咆哮嘶吼，冲天的龙吟却变成无力的马鸣。
瓦伦蒂娜也是如此，明明是命中注定的王，却被困于世俗偏见的躯壳，绝美的外表下是一颗畸形扭曲的心。
她获得别人尊重的方式像小女孩一样幼稚、可笑——却又让人心疼。
“书好看吗？”
一道戏谑的女声在兰洛耳旁如惊雷般炸响。
兰洛的身体瞬间僵住，不用看，他就知道是瓦伦蒂娜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