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还是不要吃糖比较好，不然就会跟我一样半夜起来找水喝。
我推开房门，看见窗外的月色洒满了整个客厅。
客厅的窗帘被拉开了，靠近窗边的地方很亮，窗外的星空保持着静谧。
我明明记得拉上了，我环顾着客厅，发现了沙发上蜷缩着的黑影。
“佟悠？”
“老师？”
我走向沙发，月光照不到我们的身上。
“被你抓到了呢，老师”，她让出了位置，我坐在她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睡不着吗？“，我只能大概看出她是环抱着腿坐在沙发上。
“想看看夜空...碰巧睡不着而已”，她这么说着，语调从一丝欢快又转变成平静。
我的喉咙真要撑不住了，我起身走向厨房，背后穿来了佟悠的声音。
“晚安，老师”，话说我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我喝完水又坐了回来，我能感觉到佟悠转头看向了我，但我什么都看不起，也什么都没说。
当时的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还在回想姝瑶和我说的话。
我突然想起她经常白天睡着，不会就是因为晚上不睡觉吧?
佟悠静静的坐着，我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我好像又了解了她一些，我这么想着看着窗外的夜空，月色很美。
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隔天我在沙发上醒来，我看着身上的毛毯，上面还有淡淡的清香。
佟悠不见了，应该回房间睡觉了吧。
看来这次是我被照顾了，我叠着毯子这么想着。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晚上见过佟悠。
......
我们关系的转变在一个平静的下午。
电话打断了正在写着小说的我们。
嗡嗡嗡...佟悠看着震动的手机发呆。
“你不接电话吗？”，我看着她，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啊啊，我出去一下，不好意思老师”，佟悠回过神来，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严肃的表情。
没过多久，重新回到电脑前的佟悠像是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
她的脸上挂着微笑，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我并没有询问关于电话的事，看佟悠的反应显然并不是愉快的话题。
那天在回到各自房间前，佟悠叫住了我。
明明脸上充满着微笑，可是却让人觉得悲伤。
这样神情的佟悠像是在咀嚼口中的话一样，过了会才轻声的说出让我沉默的话。
“老师，如果你某天发现我其实一直在欺骗你...你会怎么做？”，她看着我，我感觉我们回到了第一次对视时的样子。
老实说，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我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说出。
“我...”，我吱吱呜呜回答不上来，这太突然了。
失落只在她的脸上闪落一刹那，她又变回了微笑的表情，我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抱歉，我好像说了很奇怪的话，忘了刚刚的事情吧”，夕阳的黄昏从窗外倾斜到我们之间，，像划清了一条界限，预示着终结一样。
佟悠的手紧紧的握着的手腕——
那时候她的表情，动人而又忧伤。
佟悠离开后，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
从那天后佟悠经常接到电话，每次电话想起她整个人都会颤抖一下。
她的睡眠质量好像更差了，总是会突然睡着，她递给我的小说开始变得简短或者拒绝再写作了。
在我身旁时她会拿着笔在纸上乱划，像宣泄情绪一样。
在先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面对这样的转变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做了错误的选择，我选择了冷处理，天真的以为她只是最近有些烦心事。
没多久她就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不吃饭，不交流，逃避我们之间的接触。
就像小孩子一样。
我们沟通的次数越来越少，隔阂就这样出现了。
即使她偶尔还是会露出微笑，但却总让我感到悲伤——那明明就是微笑，为什么呢？
我发现自己也开始变了，自己的行动就像是一种代偿。
我仍相信是自己当时错误的做法导致了这样的转变，就算我并不清楚那通电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她隐瞒的理由，但我明明可以给她依靠，明明她当时露出了那样的神情，我怨恨自己的迟钝，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
我都快忘了人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微笑。
微笑的表情，平静的表情，伤心的表情
那夜我看不清表情的她。
所有情绪开始重叠，我想我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样的神情了。
那样的神情确确实实是——
孤独。
......
于是我开始包容她的行为，顺着她的心意——佟悠开始抗拒小说指导，我们的关系开始恶化。
有次我想把新构思好的小说拿给佟悠参考，我敲了敲佟悠的房门，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我拉了拉门把手，发现房间并没有被别上。
我还在想要不要进去时，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触感，身后传来了佟悠的声音。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户湫老师，你在干什么呢？”，我回头看着笑眯眯的佟悠，赶忙解释到只是想把新稿件拿过来给他。
“是吗？那谢谢老师咯，女孩子的房间可是很保密的，请老师不要打坏主意哦”，佟悠笑着接过了稿件，向我行了个礼就进到了房间里。
门后传来了把手被抵上的声音。
距离感，这个词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刚刚的佟悠的笑容其实再常见不过了，那是我每天都会看见的笑容。
但是我却开始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情绪。
见面时，对话时，道别时。
可这次我却明显的感受到了些违和感。
“墙...”，我不自觉的念出这个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微笑就像变成了一道墙。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毕竟哪个女孩子被擅自进入房间多少也会生气的吧，我这样说服着自己。
......
我想没有是什么比半夜被尿憋醒更痛苦的事了。
我摸黑走向厕所，却惊讶的发现厕所灯是亮着的，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刚准备走，却听见了极其不自然的声音。
虽然偷听是不好的，但我越听越奇怪。
这种声音有点类似呻吟的声音，我可以确信自己听到了喘息声。
一种令人奇怪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虽然不太合适，但还是问一下吧。
我敲了敲门，“佟悠是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我确实我又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接着就是喊叫声。
“啊...”
喂喂喂这什么情况，“佟悠你怎么了，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没，没事户湫老师，蟑螂，刚刚有蟑螂，我拿拖鞋砸死它了，我在上厕所马上就出来，请你不要呆在门口，我没穿睡衣出来很害羞...”
我是没啥意见，可是二弟怎么办？我也要忍不住了啊。
厕所里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就是在确认我有没有离开一样。
我最后还是回到了房间，用喝完的的矿泉水瓶将就了一下。
说到底，我还是不放心佟悠，她在厕所里干什么？
沉默的天花板和台灯和我对视，显然，没有人会回答
......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去厕所刷牙时发现里面的浴缸旁有些许红色附着在地面上。
暗红色的物质让我一时摸不着的头脑，佟悠倒是有提到蟑螂。
话说蟑螂的血真是这个颜色吗？我一边想着一边用干纸巾擦着却怎么也擦不掉。
话说这真的不是血吗？
我用湿纸巾擦干后看着垃圾桶发呆。
......
老实说，目前的氛围毫无变化。
佟悠自然的道谢并吃起了早餐，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确实是不太好开口的话题。
我看着对面的佟悠，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开始习惯她的存在。
但绝不是现在的这种氛围。
“户湫老师？”，佟悠困扰的看着我。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我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她垂下了眼帘。
她什么都没有回答，默默的吃起来早餐。
我们在沉默中度过了早上。
我的日常慢慢又开始变回了一个人——我很少再见到佟悠走出房门。
她不想被打扰，相反的是我希望能和她来一次沟通，但始终没有机会。
我也不想擅自的闯入她的世界，她那样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过去一样封闭自我的自己。
每天我都会照顾她的起居，像全职保姆一样，做饭打扫清洗衣物，当然我可不会去乱动别人的内衣。
除去不能随意进入她的房间，佟悠接受着这一起，倒不如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机械般的度过着每一天，我们的小说没有丝毫的进展，关系也是如此。
或许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只是在踏步。
我不想再看她消沉下去，于是单方面做了一个决定——带她出去转转。
我并不想知道之前我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现在又算什么，我只是想让她重新露出笑容。
又是一个平静的下午，我敲响了她的房门。
“你一个人出去不就好了吗？”佟悠靠在门框旁，抿着嘴看向地面。
她已经很少再看向我了。
“这确实有些突然，还记得你说的吗？你可以陪我出去买糖，陪我去一次吧，拜托了”，我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很可笑，但我只想让她出来。
说白了这就是借口，我需要一个理由和机会让她可以和我在一起，我想和她说话。
我等着她的回应，这个过程让我浑身不自在。
“...好吧，就这一次，请等我一下吧”，她转身就回到了房间里。
说真的，以她的气质根本不需要任何打扮，她换回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
我不太会形容一个女孩有多么多么好看，我的视线却总是很难移开。
“久等了，我们走吧，老师”，佟悠说完就呆呆地站在我的身旁。
我感觉就像回到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只是——她已经不会再那样笑了。
......
“变冷了呢”，我自言自语的说着。
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我们像外星人一样新奇的看着街景，自然的躲避着人流。
昏黄的街道散落着落叶，代替夏天的虫鸣的是踩上去就嘎吱嘎吱的落叶声。
佟悠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我很想开口搭话，但我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就这么沉默的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间只有踩着落叶的声音。
就快到便利店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现在我们的关系，会想些什么呢。
脚下枯黄的落叶变成了枫叶，我想起来便利店旁好像有片枫树，可以的话我想带她去看看。
“对枫叶感兴趣吗？便利店附近好像有枫树园。”我停了下来，看着天空中飞舞的枫叶。
风从远处带来了枫叶吹向我们，佟悠伸手接住了其中的一片。
她看着手中暗红的枫叶，直到枫叶又被风吹走。
“走吧”，她轻轻的回答着我。
过道两旁种满了枫树，中间是铺满枫叶的过道，黄昏下的这一切显得十分静谧。
风一吹就会有成群的枫叶飘落，铺天的红枫飞舞着下落，短暂而又绚丽，惹得过道上人群不断地赞叹。
我看向身旁的佟悠，她还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像毫无情感的人偶一样，走在我的身旁。
直到走到园区的深处，人才慢慢少了起来。
被染红的过道，在飘落的枫叶，无言的我们，我想我该开口了。
佟悠突然走到我的前面，转身看向我，她的身后是不断洒落的枫叶。
“我知道老师一直在想什么”，她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我，还没等我开口她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老师，你讨厌现在的我吗？”
成群的枫叶顺着风从她的身后涌向我，佟悠转过身去，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情感究竟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我说不出，但这次我想顺着自己真实的想法回应她。
“我不讨厌你...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愿意接受你”
我看着面前背对着我的佟悠，她只是摇了摇头。
“这样啊，可是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她转过头看向我，像是自嘲一样无奈的笑着。
“其实我...老师，我其实一直在说谎...所以，请不要再管我了”
她低着头径直向我走来，她现在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抱歉，老师...我先回去了”，佟悠从我的身旁走过，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我没有回头，想必她也不会吧。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枫叶——风好大，树会因为留不住叶子而哭泣吗。
说谎...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醒悟过来，她之前过的真的快乐吗？我这样反问自己。
我还是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