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鲜血染红的手臂挡住了爪击，奄奄一息的伤兵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然坐起，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周围。
伤兵困惑地盯着自己挡住小红雀袭击的手臂，随即将目光扫向了她，片刻后才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
伤兵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小红雀听不懂，她隐约理解到那是人类的语言。
奇怪的是，从伤兵挡下自己攻击的那一刻起，小红雀脑中那暴戾的想法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奇特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亲近感涌现，小红雀疑惑地歪了歪头。
眼前确实是一个人类，他并非血族，为什么会有同族的气息？
见沟通无效，伤兵眉头一皱，正欲起身时才察觉到腰部那像被野兽啃咬过的豁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扭曲地开始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小红雀感觉他像是在咒骂，应该是伤口很疼吧？
哪怕听不懂对方的话，小红雀似乎也能模模糊糊地知晓对方的想法。
她手脚麻利地从尸体堆里窜出，不一会儿便捧着黏糊糊的烂叶回来，一股脑地把手上的东西全涂在伤兵的伤口上。
这是边境附近生长的毒草，毒性对魔族而言不是很强，可以有效止血和止疼。
伤兵痛得全身抽搐，痛苦地低吼着，但他没有伤害小红雀，似乎知道她是在救治自己。
被伤兵的吼声吓到，小红雀紧绷着身子后撤了几步，脚下踩到一截断臂，突然失去平衡坐倒在地。
小红雀怔怔地望着脚踩着的人类断臂，先前被干扰的暴戾感与饥饿感再度涌现。
她太饿了，她需要食物。
生存的本能在催促她进食，不管是什么都好，她必须补充能量。
毫不犹豫地抓起断臂，小红雀张嘴就咬了下去。
猩甜苦涩的味道塞满了小红雀的嘴巴，粗糙口感中甚至还带有一丝毒草的气味。
在小红雀即将撕咬断臂的时候，伤兵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他冲过来拍掉小红雀手上的断臂，从怀里拿出半块被鲜血泡过的黑面包塞到饥饿的小红雀嘴里，骂骂咧咧地拎着小红雀远离尸体堆。
小红雀听不懂伤兵的话，只是从他的情绪中感受到了些许愤怒与无奈。
……之后，小红雀的逃亡日子里多了一位腿脚不利索的伤兵。
小红雀在战场附近捡食尸体的事被伤兵禁止再做，相对的，伤兵似乎懂得很多生存的知识。他教会了小红雀如何分辨食物，如何搭建安全的庇护所，如何寻找水源，关于在野外生存的种种，伤兵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小红雀。
伤兵教会了小红雀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中活下去。
同时，伤兵还教会了小红雀人类的语言，两人的沟通很快就没有了障碍。
能够沟通后，伤兵告诉小红雀很多人类国度的奇闻趣事，那绚丽的一切都令小红雀心驰神往。
但这些并非是没有代价的，伤兵给小红雀植入了“等价交换”与“公平交易”的概念，让她意识到受人恩惠的同时也需要付出一些什么。
然后，伤兵和小红雀进行了第一次的交易。
伤兵会教小红雀一种叫做“血契”的魔法，小红雀则是用“血坏”这个种族魔法进行交换。
伤兵告诉她，这就叫做“交易”。
你付出了什么，就能够得到什么。
除此之外，伤兵还给了浑浑噩噩的小红雀定下了一个目标——只是活着还不够，要“为自己而活”。
一大一小在血红的天空下互相扶持，如同可靠的战友。
小红雀很快就掌握了“血契”，虽然伤兵教得极为抽象，但她依然凭借着强大的魔法天赋理解了一切。
反观伤兵学习“血坏”却差错频出。种族魔法向来如此，非该族生灵想要习得需要极高的悟性。
但最终，伤兵还是在小红雀的细心教导下逐渐掌握了这个种族魔法。
闲暇之余，两人时常都会互相交流。
大多是小红雀在问，伤兵在答。
小红雀问伤兵为何不回到人类的国度。
伤兵只说自己早已战死，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在某人记忆中的亡灵罢了。
小红雀又问伤兵为什么要陪着自己。
伤兵笑了笑，说这是一笔交易的延续。
小红雀接着问伤兵，人族与魔族之间有没有共存的可能。
伤兵沉默许久，摇了摇头表示绝无可能。这不是共存与否的问题，人族与魔族不死不休，残酷的淘汰早已开始。
小红雀不敢问伤兵知不知道自己是魔族，因为她怕问出来之后，这段幸福的日子就会结束。
然而好景不长，流浪的两人还是迎来了分别。
伤兵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愈发萎靡。
人类无法在魔界中生存，对魔族而言这片地域只不过是拥有恶劣环境的土地。但对人类而言，这里是遍地剧毒的绝地。
踏入魔界的那一刻，人类便迎来了慢性死亡。
空气、土地、水源、食物……
魔界中存在的任何东西对人类的身体而言都是毒药，若是在边境防线附近还好一些，一旦深入魔界，毒素的猛烈程度超乎想象。
“活下去。”
与父母相同的话语在小红雀的耳畔回响，在小红雀不解的目光中，伤兵停下了脚步。
他死了。
死了在小红雀的面前。
噗通——
与伤兵在一起时从未出现过的暴戾情绪又一次占据了小红雀的大脑。
【吃掉他！】
【他是人类！】
血坏不由自主地发动，小红雀单手成爪，如同第一次见面般袭向伤兵的咽喉。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相同的位置。
小红雀再一次停住了手。
这一次，伤兵没有抬臂抵挡。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胸口传来了揪心的疼痛。
与父母惨烈分别的画面、族人被残忍猎食的画面、一个人孤独游荡的画面……
过去的种种正在填补小红雀内心的空洞。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伤兵倒下的那一刻。
“呜……”
小红雀呜咽着，身上似乎有什么束缚着她的无形锁链破碎了。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暴戾，脑中再也没有那些混乱的呓语。
只是……
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