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土战线，铁锈城临时指挥部。
摇曳的灯泡闪烁着为整个临时搭建的指挥部提供着不稳定的光源。位于指挥部中心的巨大全息沙盘上，代表汉莎军队控制区蓝色潮水，如洪水决堤般淹没着大片代表叛军的红色据点和地区，仅存的几块红色区域正的闪烁、收缩。
胜利的天平已无可逆转地倾斜，尽管每解放一片红区都代表着数以千计的士兵伤亡。但指挥部里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指挥官们的心中，已经开始弥漫着大战将息的疲惫与兴奋。
“预估的敌我数量对比接近7:3，从目前报告的战损情况来看，叛军已经精锐丧尽，意志消沉。他们看起来处处皆防，其实处处皆寡，被动防御精锐部队耗尽的证据。我们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斯卡蕾特站在一旁报告着战局，既不乐观也不悲观，只是在陈述事实。
“通知前线仍在进击的各部，在日落前暂停攻势，加强戒备，就地设防修整。”莱昂哈德面无表情的命令。“利用今晚，整理好反抗军汇总的最新敌情。为所有铁毡小队补充弹药，在明天中午之前，确保所有重火力炮兵小队和【格里芬】能全部投入战场。”
“是！”斯卡蕾特的银色铁手正欲按下接通前线通讯的按钮，霍夫曼将军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元首，我认为停止进攻的决定有待商榷！自从突破顿沃河防线以来，时间就是我们的生命线。时间越拖敌人就有越多时间重新构筑防御，届时伤亡只会更多！我们应当以闪电之势，连夜突破秃鹫峡谷区域，这样不仅阻断了敌人派遣援军的路线，还能对‘自由之风’叛军的最后堡垒形成三面合围。”
莱昂哈德摇了摇头：“铁锈城战役消耗了过多的弹药和液氢储备，缺少火炮和坦克随时支援，光靠牧羊人和步兵在夜幕里对状况不明的敌军控制区突击，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可……”
霍夫曼想了想，放弃了劝说的想法，指挥部中的一些将军们，也显露出欲言又止的面容。
从效率最大化的角度考虑，如果面对不明朗的战场局势，派出小股部队火力侦查无疑是最优解。如果敌人没有设防，则可以取得最大战果。即使遭遇防御，也只是承受微量的战损。
然而，莱昂哈德指挥军队的手段，在将军们看来无疑显得有些“心慈手软”。他像一位谨慎到极致的棋手，绝不给对方任何包围自己麾下棋子的机会。宁可倾泻十几倍的炮火，也不愿让任何士兵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进攻。
仿佛对他来说，棋盘获胜的条件并非杀掉对方的王。而是在病态的追求一种……保存所有棋子的“完胜”。
就在这时，一段带着刺耳杂音的公共通讯在寂静的指挥部炸响。所有参谋和技术军士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目光齐刷刷投向主通讯台。
斯卡蕾特快步走到控制台前，银白色的金属义指在键盘上快速划过，很快调出信号源信息。屏幕上跳出的识别代码和权限认证，让所有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段代表汉莎军队最高将领的身份认证，按理说，这不足以令将星云集的指挥部里的人震惊，但关键是那段身份认证后代表的人物！
“元首。”
斯卡蕾特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疑虑。
“是……雷德利将军的身份认证。他……用公开频道给我们发来讯息，请求视频通讯。”
雷德利……这个发动恶土战争，造成百万伤亡的魔头的名字，像一枚投入油锅的冰块。令指挥部中所有人不由咬牙切齿。
“接进来。”莱昂哈德的声音平稳。
主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散去，一张饱经战火，依旧带着桀骜的阴郁面孔出现在画面中。
雷德利将军，叛军的最高指挥官，传说中早已在杜戈尔引爆的那枚核弹中化为灰烬的男人。此刻竟正身处一个昏暗的战车舱室内，身穿十年前的那身旧式汉莎军服，背景是闪烁着各类指示灯的控制台。
“霍夫曼……还有，我亲爱的突击队长莱昂哈德。”
雷德利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油腔滑调，掩饰着其内心的恶毒。
“看到你们还活着真让我欣慰。毕竟，我们之间有许多事情需要了解。”
“雷德利！”
霍夫曼将军瞬间踏步上前，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边缘。
“你这叛徒！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看看你干了什么，我们应该是守护汉莎人民的战士，十年来，因为你发动的战争，鲜血几乎流干！一代小伙子死在了恶土的黄沙戈壁，死在你的野心之下！你差点葬送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面对霍夫曼的怒吼，雷德利只是嗤笑一声。
“霍夫曼，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么后知后觉。未来？”
雷德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继续道：
“我背叛了汉莎？不，我是在试图拯救汉莎！我早就看穿了看看你们愚蠢的给予忠心的汉莎议会背后是一群什么东西。那是一群被【飞升】迷了心窍，趴在共和国尸体上吸血的蛆虫！我早就看出他们才是真正的毒瘤！而你们呢？你们这些所谓‘忠于汉莎’的战士，对那腐朽的体制愚忠了十几年！直到战争把你们打疼了，才开始学着我的样子，挥舞着手术刀切割毒瘤。整整比我晚了十年！”
雷德利阴沉的目光转向莱昂哈德，语气变得更加尖锐挑衅：“尤其是你，LION！你才是真正的汉莎叛徒，如果当年在阿斯加德，你不选择背叛我，而是加入我的大业。只要我们联手，早在十年前就能把那些飞升派的渣滓从议会里揪出来碾碎！汉莎早就在你我的力量引领下，走上真正强盛的正确道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了十几年，用百万人的尸骨作为代价，才完成这本该早就完成的清洗！”
莱昂哈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小丑表演的冷漠。
直到雷德利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通讯里所有的杂音：
“……正确的道路？雷德利，收起你那套自我感动的悲情英雄戏码。你不过是个沉迷于权力、被自身野心吞噬的独裁者。你发动的这场战争，从来就不是为了切出毒瘤，你只是想成为一颗新的毒瘤，国家的癌症！这场战争造成了数百万无辜平民的伤亡，城市化为废墟，让文明倒退回黑暗。你所追求的从来不是汉莎的未来，只是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宝座。”
莱昂哈德微微颔首，向前迈出一步。
“如果你认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汉莎走上正确道路，那么你现在该做的就是立刻投降。停止你那毫无意义的抵抗，用你卑微的生命，结束无谓的牺牲。向那些因你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汉莎人民谢罪。”
“投降？谢罪？哈哈哈哈！”
雷德利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疯狂。
“莱昂哈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道貌岸然。很好！既然我们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么，就让力量来做最后的裁决吧。来吧，像个真正的骑士一样，跟我进行一场决斗。”
随着雷德利的操弄，战场全息图上，显眼的标示出了一块闪烁的红区。
那是恶土上被称为秃鹫峡谷的凶险地带，也是隔离在叛军前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在这狭窄如深渊的戈壁山谷，任何炮火和大规模部队都显得局促而难以展开。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就这里，你和我之间的胜者，决定败者的一切。”
说着，雷德利没有任何额外的话语，切断了通讯。
“元首，不要上当了！”
杂音还未停歇，霍夫曼将军便立刻出声阻止。
“这是个赤裸裸的陷阱！我军胜利在即，雷德利不过狗急跳墙，他想用决斗做幌子，集结他最后的力量，孤注一掷地干掉你。一旦你倒下，战局很可能被逆转！”
“不，不会逆转的。一旦我倒下，将有霍夫曼将军和斯卡蕾特上校全权接管汉莎军队和共和国无畏队的指挥权。”
“元首！”“长官！”
莱昂哈德抬起手，制止了霍夫曼和斯卡蕾特后续的话语，声音平静的可怕。
“我知道这是陷阱，将军。但这也是牺牲最少，最彻底结束战争的机会。用一场决定性的胜利，碾碎叛军顽抗的幻想，避免更多无畏的伤亡，让更多的战友……可以平安回家。”
在寂静的指挥部里，莱昂哈德的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如果我遭遇不测，汉莎所有武装部队，听从霍夫曼将军调遣，直至按照宪法，产生新的执行长官。”
“元首，我反对！”“这是个陷阱——”
莱昂哈德摆了摆手，示意命令已下无需多言。
“斯卡蕾特，召集无畏队员，包括利维坦战士。把这当成一次特种作战。我需要确保万全的把握……”
…………
…………
…………
午夜。
指挥部门外的阴影中，一个披着白袍、眼冒幽蓝光芒的身影悄然浮现，似乎已经久候莱昂哈德多时。
“你都听到了？”走出指挥部的莱昂哈德沉声问。
邮差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合成声音响起：“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葬礼，对你的。”
“你来是为了阻止我？”
“不。”邮差走上前，与莱昂哈德并肩而立。“我是来参加这场葬礼的。顺便，智库长交给了我一个任务：确保这场葬礼，埋葬的是‘正确的人’。”
莱昂哈德一愣，然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有趣。”
“你知道吗，莱昂哈德。你真像一部战前小说里的角色——一位叫做堂吉诃德的愚勇骑士。骑着瘦弱的老马，举起生锈的长矛，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巨大的风车，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去挑战那不可动摇的，名为‘人性之恶’的不可名状之物。”
莱昂哈德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对他自己命运的嘲弄：
“那么，在你看来，我是一个可笑的疯子，还一个悲壮的骑士？”
邮差幽蓝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取决于最后站着的是谁，倒下的又是谁。去吧，堂吉诃德。穿上那破到不能再破的甲，举起那锈到不能再锈的剑，改变这烂到不能再烂的世界。”
莱昂哈德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拍了拍邮差那覆盖着冰冷金属的肩膀。
“无论如何，汉莎……有一个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