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威尔斯大使接到报告后很快就同意了我们出席开拓者的庆功宴。转念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协议一切顺利。接下来汉莎跟新避风港之间,一定有数不清的外交事务。今晚的庆功宴,身为外交大使的威尔斯自然不希望错过。
当晚,新避风港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会,地点就在望月塔下的神殿大厅里。
作为开拓者信仰的中心,这里内部的装潢显得宏伟,肃穆,纯白色的复古石砖和圆柱凸显着一种洁净的宗教色彩。
一走进这所纯白色风格的大厅就是一段缓缓向上的阶梯,走上这条阶梯的瞬间,目光立刻就会自然的被引向神殿穹顶的彩色壁画,在这张壁画中,描绘着的是“机械圣女”引领人类飞升的图景。整张图充满了一种以我的浅薄阅历无法描述的,带有科技色彩的神学气息。即使作为来访者的我们打心底里对开拓者信仰的宗教不屑一顾,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停留在了穹顶的绘画许久。
神殿两侧的墙壁上,则更多是描绘着开拓者在恶土建立的不同定居点上,那一派曾经田园牧歌的美好憧憬。
然而在现实中,这些壁画里描绘的大部分定居点,要么像叶芙蕾娜儿时逃离的科学站一样,被无情的战火彻底摧毁。要么就是在战争中不断军事化,最终异化到铁锈丛生,硝烟遍地,变成铁锈城那般面目全非的破败光景。
也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屈,也许是为了展现信仰的坚定。总之,开拓者们把它们这最后的家园——新避风港,建设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庇护所(Heaven)。
“喂!达令你这样一直抬着头干什么呢?!这破画有什么好看的。”
突然我的脑后被铁手一拍,凝视着穹顶壁画中机械圣女美丽身姿的眼神,也被雪莉爱菈强行拉到了她身上。
知道雪莉爱菈喜欢吃醋,但没想到她的醋能吃到宗教天顶壁画里的机械圣女头上。
尽管整个神殿的装潢充满着开拓者浓厚的科技与虔诚的混搭宗教氛围,但晚宴本身倒是办的非常随性。整场宴会是自助式的,走道两侧摆放着简朴的烛台和餐桌,除了作为主食的面饼和面包外,餐桌上还整齐的陈列着娇嫩的蔬菜和鲜艳的果实,甚至有侍者不断为我们这些贵客呈上果味清香的低度酒。
宴会提供的饮食总体带着宗教特有的清淡和寡欲,但我得用一个矛盾的说法来形容:准备这场晚宴的人,在菜品简朴的基础上,把奢华做到了极致。除了面包以外,这场晚宴中无论是饼干还是水果蔬菜,都是我这辈子不曾品尝过的美味。
“亲爱的你眼神怎么又往上瞟,从进门开始你就一直盯着那神叨叨壁画里的机械圣女,看个什么劲!多瞧瞧你身边的老婆不好吗?人家今晚特意打扮了一下~~~”
叶芙蕾娜一把揽住我的腰,左手端着酒杯,惬意的贴进我胸膛。
该说不说,叶芙蕾娜所谓的衣妆打扮,看起来堪称惨不忍睹,眉毛画的浓眉大眼,口红也涂到了嘴唇外。非要追究的话,我身上的礼服也穿的烂到不遑多让,光是穿上这一身从威尔斯大使那借来的正装就费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大使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帮我打的领带。
果然不论是我还是叶芙蕾娜,都不是那种适和打扮的土味理工男女。但我们俩身为一个帅比一个美人(好吧我承认自吹自擂,但叶芙蕾娜不美吗?),会在乎这个?
“那个白色的女孩……看起来……好美。”
夏尔莎还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凝视着穹顶那同时兼具机械的科技感与宗教的神性的,描绘机械圣女的画卷。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夏尔莎夸人美。
“雪莉爱菈,这个画里的女孩,她看起来跟你……好像。”
“嘿嘿,夏尔莎你的嘴也变甜了,拐着弯抹着角也要夸我美。”雪莉爱菈得意的摸了摸夏尔莎的头。
“你误会了,我没夸你。就是觉得你跟画里的女孩很像。”夏尔莎毫不留情的否认。“唔……这么多‘食物’,夏尔莎不能吃,好难受。”
身为半机械人,夏尔莎目前还只能靠营养液和机械身躯里整合的维生系统,维持着那17%人类部分的生命。
“夏尔莎,你到我身边来。”叶芙蕾娜突然对夏尔莎伸出手。“你想尝什么?”
“?”
夏尔莎面无表情,呆萌的把头朝叶芙蕾娜一歪。
“我来【帮你】吃,把味觉……传到你的芯片里。”叶芙蕾娜笑着说。
“喂,你又瞒着人家搞了什么鬼?”雪莉爱菈疑惑的问。
“没有什么啦,就是想……测试一下,之前魅音提出的方法能不能起作用,所以就写了个程序。来,夏尔莎,你想尝什么食物的味道?”叶芙蕾娜轻描淡写的说。
夏尔莎似乎明白了叶芙蕾娜的意思,她想了想,指向一个精致的铁餐盒里,一枚已经掰开的红石榴。
叶芙蕾娜轻轻把夏尔莎娇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蹲下身子,脸颊贴着夏尔莎,伸出手取了几颗红石榴宝石般的漂亮果实送进自己嘴里。她轻轻闭上了双眼,唇齿含着石榴果实,以轻柔的动作缓缓咬动,好让舌尖缓慢而充分的接触,石榴迸射而出的鲜嫩汁水。
“喂……达令……”雪莉爱菈拉着我的手,想要阻止,又不知所措。
“没事。”
我屏住呼吸,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夏尔莎的表情。
想必在这里,没有谁可以比叶芙蕾娜更了解同样植入了意识芯片的夏尔莎的“感觉”。
味觉,可以在她和夏尔莎之间共享吗?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但叶芙蕾娜看起来似乎就在这么做!
在叶芙蕾娜品尝石榴滋味的瞬间,夏尔莎平静的面容似乎不易察觉的闪动了一下,但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呆萌。
“感受到了吗?石榴的味道。”叶芙蕾娜闭着双眼,小声的问夏尔莎。
“……嗯。”
“好吃吗?”
“……不是很好吃,但是……谢谢你。夏尔莎想起了……小时候,姐姐让给我一颗糖……”
夏尔莎面无表情的顿了顿,说。
不过就在她说话间,她不由之主的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像是在擦去那现实中不存在的眼泪。
“结果,那颗糖味道就像是这美丽的石榴。好看,好想要,可是吃起来,酸酸的。”

“那……夏尔莎还想吃什么?我‘代’你尝尝。”叶芙蕾娜睁开了眼,眼神充满仁爱的看着夏尔莎,问。
“暂时……没有,让我再想想。我想……跟大家一样跳舞,能教我吗?”
“嗯——”叶芙蕾娜面露难色。
“跳舞这个简单!人家来教夏尔莎!你先看我们跳一遍——”
雪莉爱菈大概是觉得风头被抢,瞬间自告奋勇。
“来,达令~~~拉住我的手。”
“等等,你想跳什么舞?”
“不知道,瞎跳呗!”
“哼……”
这可难不倒我。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一个豁出去的我!
就在我拉着雪莉爱菈的手,揽着叶芙蕾娜的腰,在夏尔莎身边滑稽的翩翩起舞的时候。一个身影不知何时,悠闲的踱步到了我们身前。
身影的主人换上的这套全新的装束,使我们四人甚至都没有一时间认出她的身份。
“晚上好。希望这场晚宴令你们心情愉悦。”
“米莎卡……你这是?”叶芙蕾娜惊讶地看着来者这身打扮。
米莎卡换下了一身脏兮兮的工装,穿上了一件纯白色的、质地精良的长袍,长袍上绣着复杂的银色图纹,头顶洁白的发饰,似乎象征着她技术与信仰结合的身份。乱糟糟的黑发似乎在短时间内精心梳理过,那副像是本体的黑框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但她眼神中那份懒散不知何时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从眼前的这位“少女”身上,我隐约感受到一种,与之前的她截然不同的,一种圣洁的气息。
白袍少女若无其事的拿起一颗餐盘上的葡萄丢进嘴里,然后换回了瞬间就令我们感到安心的,老气横秋的腔调。
“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米莎卡,新避风港的电气方面的总工程师,同时……承蒙大家的信赖,还是新避风港最高智库的现任领袖……也就是之前园丁提到的……智库长。”
她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朝我们笑着,嘴角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若无其事的宣布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