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戈尔,以后……会怎么样?”
返程的路上,梅丽莎转头问我。
我略微放缓车速,目光侧视向坐在身边的小护士。

恶土的风沙摧折了她的秀发,战火和硝烟玷污了她的白衣。
不过,此时此刻。在胜利的冲刷下,所有人被鲜血与硝烟浸染过的样子,都仿佛化为了一种令人振奋的,血染的风采。
我摇摇头,回答道:
“不知道。大概我们会胜利,然后会有多到做不完的工作摆在我们眼前……梅丽莎要救治数不胜数的伤员,我要修数不胜数的铁路……但……这些总归会结束的。就像这场战争……”
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着回答涌上我的心头。
“战争结束后,杜戈尔……想做什么?”
梅丽莎突然撇开看着我的视线,低下头问。
“继续修理机娘呗。雪莉、叶芙蕾娜……夏尔莎……她们的身体,离回归正常生活还远着呢。看起来新避风港有更好的技术,但我怀疑最后还是得靠我亲自动手!”
我自信的说。
梅丽莎低着头,吃吃一笑。
“……之后,大家会再回汉莎吗?”
我听出来梅丽莎似乎意有所指,于是道:
“当然,怎么?”
“我……我想请大家再来我家做客,一起好好团聚,庆祝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再尝尝我的手艺。”梅丽莎笑着抬起头,邀请到。
“好呀!不管她们来不来,我是来定了。”我笑道。
梅丽莎开心的拍拍手:“那,一言为定哦!”
我打开电台,斯雷因上校正在对讲机里,跟威尔斯大使聊着“家常”。
“我得承认,你不愧为正牌政客,骗人的把戏有一手。我得说,有那么一瞬间,我恨不得手撕了你这个‘叛徒’。哈哈哈哈~~~”
“政客……是一种蔑称。但这个蔑称对我们来说正合适……作为过去汉莎共和国的规划者,包括我家族在内的政客们犯下了太多错误。我们抛弃了汉莎团结奋进的传统,以为能靠权威和武力迫使他人屈服,最终让野心家掌握了致命武力,开启了一场错误的战争……我不祈求能被原谅,只希望我能弥补一些曾经的罪责……”威尔斯忍着伤痛,虚弱的说。
邮差邀请过他搭乘上医疗运输车前往新避风港,但威尔斯拒绝了。他想回到汉莎,继续他的外交工作。
“威尔斯大使……工业区过去跟你们是有些【分歧】,不过谈判桌上的时候,演戏嘛,需要表现的夸张点。希望您明白……莱昂哈德长官现在需要的是团结。”
“我比过去所有时候都更加明确的认识到了这点……今后请多指教,杜戈尔代表。”
“呵……彼此。”我说。
当我和梅丽莎与几十公里外的信号发射车会和时,雪莉爱菈像一只银色小鸟般飞扑进我怀里,趁我还没想好说些什么,不由分说对着我的脸颊就是一通乱亲。
“达令~~~你回来了,真好……”
机械义体冰冷的触感透过我汗水湿透的外衣传来,但我心里依然暖暖的。
魅音和夏尔莎站在雪莉爱菈身后,若无其事的跟我打起招呼。我没有多提引爆那枚战术核弹的手段,因为当下的情况对夏尔莎来说,无疑越低调越好。
“对了达令,我也联系上了叶芙蕾娜哦。她给你发了一条信息。”雪莉爱菈说。
“哦?是……什么呢?”这倒是让我意外。
“【欢迎回来,笨蛋】”雪莉爱菈忍俊不禁的转达道。
大家一阵欢笑过后,我想起了什么。
“我们快回列车上吧,天就快黑了,再怎么说,这里都是恶土。”
而且对我来说,今天还有最后一件没有完成的事。
邮差给我的金色芯片……他暗示芯片里隐藏的秘密事关叶芙蕾娜的生死……那么,无论里面真的藏有真相,或是个骗局,乃至是电子病毒。我无权决定她人的命运,所以摆在我面前的唯一选择是,告诉叶芙蕾娜我知道的,让她下决定,然后我们一起面对。
“雪莉爱菈……大家,等回到列车上。我要立刻跟叶芙蕾娜好好谈谈,就我们俩。”
看着我轻松中暗藏严肃的眼神,雪莉爱菈默默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这次,总不能是偷跑吧?”
恶土的今夜一如既往,又是沙尘大作,狂风呼啸。但莱昂哈德那激动人心的通讯,早已通过长波无线电传遍整个汉莎。所有人都沉浸在前线胜利的喜悦中,甚至刚刚被迫截肢的战士在,得知顿沃河的捷报,都表现的喜不自胜,不顾梅丽莎劝阻杵着拐杖走下火车,迫不及待的来到帆布帐篷里的简陋派对,与任何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把酒言欢……
在这之前我跟所有工友通过气,酒可以随便喝,有关雪莉爱菈的“英雄事迹”,一句也不要多提。
这是我们俩在返程时达成的共识。无论战争时期发生过什么,相比英雄,显然成为和平时期的普通人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医疗车厢里,只余下我与叶芙蕾娜的两人世界。
“怎么样,你试试,能不能连上这台终端?”
【嗳呀有什么好试的啦~~~快躺到人家身边来。三天不见,想死我了啦。以后杜戈尔走之前记得先给我留点爱意……】
叶芙蕾娜果然又对我开始了戏谑的骚扰。虽然现在是个打情骂俏的好时机,但我不打算把正事拖着。
“叶芙蕾娜,刚才介绍过了吧,新避风港那边是一群把机械飞升当成信仰实践的人……脑子里甚至已经植入好了跟你……类似的意识芯片,按他们的说法,时机已经临近……”
【早就有所耳闻,他们能跟你一样吃了我不成】
我扑哧一笑,忍着调戏,严肃道:
“他们的使者知道你……甚至好像知道叶芙蕾娜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偷偷塞给了我一块意识芯片,说:这里面有解答你所有疑惑的钥匙。”
【…………】
叶芙蕾娜不是在沉默,而是打出了一段省略号。
“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我问。
【我确实在新避风港生活过,但只是童年。参加反抗军后,他们应该最多只有我的基础履历】
“那……这枚芯片就在这里。”
我把口袋里冰凉的芯片放在叶芙蕾娜手心,让她感受着芯片轻盈又沉甸的重量。
“这可能是个陷阱,里面藏着破坏你芯片的病毒……木马……死循环攻击,之类的……”
【这个世界上能这么搞我的黑客,恐怕不存在哦】
“你这么自信?”
【人家可是杜戈尔未来的美娇妻,这点自信都没有还怎么得到你的宠爱❤】
“看起来那位邮差想把这东西给你,所以你来决定怎么办吧,叶芙蕾娜。”
【激活它,让我访问】
“需要叫魅音和雪莉爱菈来帮忙吗?”
【哪有师傅要徒弟帮的】
“哈哈哈哈~~~你这些天是怎么洗澡穿衣的,还好意思说。”
【要是可以的话,人家宁可杜戈尔帮忙洗澡嘛~~~】
“好了好了,我们先把正事搞定。我给你多设置一条输出接口,一旦感觉情况不对就告诉我,我来个物理隔断。”
我说着,把邮差交给我的黄金芯片插上了终端的主板。
【虽然不必要,但亲爱的这么关心我,好开心~~~】
随着终端上的二极管点亮,接收器在叶芙蕾娜远程操纵下瞬间飞速运转。不过我特意设置在黄金芯片旁的风扇,却因为监测不到高于40°的温度,纹丝不动。
也对,我心想。毕竟意识芯片是植入在脑子里的,要是跟雪莉爱菈手臂里的那颗一样动不动100°,脑浆散热几分钟不成了烤脑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叶芙蕾娜平静的额头,不知何时凝聚起豆大的汗珠。
“怎么样?”
我拿起热毛巾,擦拭掉爱人额头的汗水,关切的问。
【……杜戈尔,你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又停顿了许久,几乎在我动关闭终端的念头之前,叶芙蕾娜做出了回答。
【里面,是我父母的‘意识副本’!】
“什么?!”
【非常粗浅、拙劣,充满了早期实验性的编写方式,就像一块可以读取的合葬墓碑,但……葬在这墓碑里的是我父母】
我拉着叶芙蕾娜的手心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
“……哼,意料之外,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杜戈尔,我能继续访问芯片吗?我知道这有风险,但我……抱歉,我……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他们……真的……】
叶芙蕾娜无意识的眼眶里凝聚出汹涌的泪水,像个普通女孩般的伤心难过,哭的梨花带雨。
然而就在这时,列车门外传来响动。
车厢连接处的门无声地解锁滑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影逆光走了进来。
“很抱歉,打搅你们一下。”
“什么?!”我猛回头看向本已上锁的车门,站在门口的人,令我大惊失色!
“晚上好,杜戈尔先生,叶芙蕾娜小姐。”
望月朔,她依旧身着那套千篇一律的白色研究服,分叉的黑发、沾满灰尘的白大褂、还有磨损的棕色皮靴,似乎都代表着她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恶土跋涉。
但无论如何,从她身上和脸上,看不到一点点刚从核爆边缘脱身的样子。反倒是一副似乎结束学术研讨会报告般的,属于死理性派的平静面容。
一丝不苟的黑框眼镜后,一双疏离又温和的眼睛,看着我和躺在病床的叶芙蕾娜。
“望月博士!你想做什么!”
我立刻拔出服役手枪,挡在叶芙蕾娜身前,黑洞洞的枪口笔直瞄准了已经确定的“叛徒”!
“来取回属于克里格教授的资产。”
望月平静的对我称述完,眼神骤然突变,冰冷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