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流淌成银色溪涧，塞琳德拉跟在阿尔菲娅身后，草叶上的露珠浸湿了她的短靴边缘。
当她抬手拂开黏在颈间的银发时，指尖忽然捕捉到一缕奇异的震颤，像是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空气中相撞。
阿尔菲娅毫无征兆地停住脚步，粉色长发在晨风中扬起一道光弧。
“听。”她赤足下的草甸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那些被踩弯的草茎直立时竟发出竖琴拨弦般的清鸣。
塞琳德拉凝住呼吸，看着破晓的晨光从远方山脊淌落，所到之处的地表开始浮现发光的纹路，宛如诸神遗落的乐谱。
当第一道光浪扑到脚边时， 一阵裹挟着光粒的晨风突然掀开雾帘。
塞琳德拉看见不远处的平原上，数以万计的水晶花苞在沉睡，花瓣表面浮动着未醒的虹彩。
"那是流光花，"阿尔菲娅看着这片与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的花海，"只在日出时盛开，正午就会碎成光的齑粉。"
"抓紧了。"阿尔菲娅忽然握住她的手，粉色发梢扫过她的耳尖。
塞琳德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着跌进沉睡的花海。
裙摆拂过的花茎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惊起漫天流萤似的花粉。
赤足踏过的轨迹生长出晶化的星辉草甸，像是神祇执笔在大地上绘制的光之小径。
"这片流光花海是独属于晨曦之原的迎宾礼。"阿尔菲娅回眸的刹那，金色晨曦恰好漫过地平线，整片花海在那一瞬簌簌战栗，抖落夜露，绽出千万点带刺的亮。
塞琳德拉的瞳孔里倒映着光的暴乱——沉睡的花海如同被唤醒的液态彩虹，数以亿计的花苞同时转向太阳，折射出直冲云霄的光之瀑布。
阿尔菲娅拉着她在光的洪流中穿行，耳畔传来花茎相互叩击的清脆声响，起初如风铃摇曳，而后渐渐汇聚成恢弘的乐章，像是千万把竖琴在晨光中齐鸣。
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仿佛整片原野都在应和这场盛大的交响。
“它们在歌唱。”阿尔菲娅的眼中倒映着碎裂又重生的花影，“每一朵花都是一枚音符，而我们的脚步——”她忽然拉着塞琳德拉转了个圈，裙摆扫过之处，花瓣迸溅出璀璨的星光，“——就是指挥棒。”
“可它们终究会消失。”塞琳德拉轻声说，目光追随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光点。
“所以呢？”她伸手拂过塞琳德拉的银发，指尖带起几粒细小的光尘，“难道因为终将消逝，就不去盛开吗？”
她忽然用花茎穿过对方散开的发辫，"它们比起永恒绽放的圣堂金盏花，难道不是更让人心动吗？"
心中的重要之物被阿尔菲娅拿来比较，让塞琳德拉想要反驳，可那些话语在喉咙中滚动一圈后，却无法说出口。
塞琳德拉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辫间缠绕的花茎，那冰凉而脆弱的触感让她想起圣堂金盏花永不凋零的沉重花瓣。
“它们不一样。”她最终低声说道，声音几乎淹没在花海翻涌的光浪中。
阿尔菲娅歪了歪头，粉色的发丝在晨光中近乎透明。
她轻轻一拽那根花茎，塞琳德拉的发辫便松散开来，银发如流水般滑落，点缀着细碎的光尘。
“当然不一样。”她笑着松开手，任由花茎坠落，在半空中碎裂成细小的光点，“金盏花属于神像前的烛台，而流光花——”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触塞琳德拉的眉心，“——属于此刻的你我。”
塞琳德拉怔住，她本该反驳，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像被晨风拂过的花浪，明明满溢，却又轻盈得无法捕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几粒未消散的光尘，微弱却固执地闪烁。
阿尔菲娅退后一步，赤足踏过晶化的草地，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音符。
“你的目光被‘永远’束缚着。”她的声音轻快，却像花茎叩击的声响一样清晰，“可有些东西，不是因为它永恒才珍贵，而是因为它短暂——才格外明亮。”
塞琳德拉没有回答。她沉默地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一朵刚刚绽放的花苞。
花瓣在她的触碰下微微震颤，发出竖琴般的低鸣，随后“啪”地一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像是一场微型的流星雨。
阿尔菲娅又轻描淡写地掀翻她心中既定的秩序，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些她曾笃信不疑的“真理”。
她想起圣堂的彩窗，千年不变的圣徒画像，和那些永不熄灭的烛火，恒久、肃穆，却也冰冷。
而此刻，整片原野的光都在她脚下碎裂，灼热得几乎烫伤她的眼睛。
“或许……你是对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永恒的美，终究是静止的。而这里……”她抬头望向整片苏醒的花海，光浪翻涌，每一秒都在诞生与消逝之间舞蹈，“……是活着的。”
阿尔菲娅的唇角翘了起来，她忽然伸手，向塞琳德拉摊开掌心，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来吧。”她说，“在它们消失前，把你自己也点燃，成为这瞬间的一部分吧。”
她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花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塞琳德拉凝视着那只伸来的手，指尖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犹疑如蝶翼般停驻了片刻，终是缓缓抬起手腕，将掌心覆了上去。
阿尔菲娅的指尖收紧，带着她向前奔跑，每一步都踏碎一片光的涟漪，惊起漫天飞舞的晶屑。
无数流光花在她们脚下绽放、碎裂，化作升腾的光雾，而新的花苞又在瞬息间破土而出，在风中摇曳出细碎的音律。
塞琳德拉任由阿尔菲娅带着她在光与音的浪潮中穿行。
她的靴尖踢起一串晶亮的花露，在半空中划出短暂的弧光，而后消散无踪。
阿尔菲娅粉色发丝被风扬起，像是燃烧的霞光。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她的耳畔，声音轻得像是花瓣落地的声响，“你看，就连神明，也偏爱刹那的绚烂。”
话音未落，远方的地平线上，最后一波光浪席卷而来。
整片花海在那一刻达到极盛，亿万朵流光花同时绽放，折射出的光芒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河，将两人的身影彻底吞没。
塞琳德拉闭上眼睛，感受着光在皮肤上流淌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