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学的第一天。
空气里还残留着暑假末尾那股懒洋洋的味道，但又混进了点崭新的、躁动的因子。
韩煜晨步子迈得有点轻快，他其实还挺期待这天的。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摆脱假期最后那点无所事事的空虚，最重要的是——前几天去学校分班时，他跟好兄弟马川分到了一个班。
想到能跟马川那家伙继续当同桌，课间插科打诨，放学 maybe 还能约个球，他就觉得这高中生活开了个好头。
前几天下午集体组织分宿舍和教室，乱哄哄的，但他眼尖，在人群里瞄到了马川，两人默契地击了下掌。
只是…好像余光里还扫到了一个若有若无、让人不太舒服的身影。
一个黑色的、线条锐利的…鲻鱼头？
韩煜晨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蜘蛛网一样轻轻粘了上来。
不会吧？这么倒霉？王不见王懂不懂啊？
直到他按照分班名单，踏进高一（8）班的教室，看见那个靠在窗边、一脸“全世界欠我八百万”表情的熟悉侧影时，他才绝望地确认——直觉这玩意，有时候准得让人想骂娘。
莫雨婷。
那个在体育馆让他膝盖解体，尊严扫地的女人。
老师正拿着花名册，组织先到的同学临时排成一排，方便安排临时座位和后续事宜。清晰的点名声响彻教室：
“莫雨婷。”
“到。”一个清冷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没什么起伏。
韩煜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降低存在感。
“不是，我怎么感觉打心底里就跟这人是天生的敌对关系？”他正胡思乱想，就听见老师念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随手一指：“韩煜晨，你站莫雨婷旁边。”
“……”
韩煜晨感觉自己的腿有点沉，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尽量目视前方，假装没看见旁边投来的那道视线。
然而那道视线的主人显然没想放过他，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嘲讽的嗤笑飘进他耳朵，紧接着，那熟悉的、能气死人的语调响起，不高不低，刚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膝盖还裂着口子呢？大垃圾桶。”
韩煜晨的脸瞬间就绿了。
他猛地扭过头，对上莫雨婷那双烟灰色的、写满了“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眼睛，他压着火气低声回敬：“你等着！”
“等着呢。”莫雨婷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然后把头转了回去，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很快，老师开始按身高排座位了。
韩煜晨这身高在班里算是拔尖的，毫无悬念地被分到了中间排——教室里的黄金位置。
他心里刚刚因为和莫雨婷暂时分开而窃喜了没两秒，屁股还没把凳子焐热，就听见老师拍了拍讲台，宣布了一个噩耗：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班的入学前十名已经出来了！现在，请前十名的同学，按名次先后，自由挑选自己的座位！之后我再根据情况进行微调！”
韩煜晨：“？？？”
他脑子里瞬间炸开一片黑人问号脸。
不是？！老师！座位都按身高分好了！您来这出？！玩我呢？！
吐槽归吐槽，他更多的是开始疯狂祈祷：老天爷佛祖耶稣玛利亚…保佑那个鲻鱼头千万别是前十！保佑她考试那天拉肚子！或者…就算她是前十，也千万别选我旁边这个空位！快点来个学霸大神！用知识的芬芳净化一下这片区域！
马川就分在他后座，此刻幸灾乐祸地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背，压低声音：“哎，晨哥，你觉得那个鲻鱼头…会不会专门来找你麻烦？”
韩煜晨强装镇定，后背绷得笔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韩煜晨，肯定是吸引年级第一那种温柔学霸的类型！而且，你看那莫雨婷，她能跟韩初晴学姐那种级别的大美女贴贴，说明她选同桌的眼光肯定是有颜值标准的！坐我旁边，那也证明我NB！懂？”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总之，人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马川在后面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噗…，这就是你‘最好’的打算了？自我安慰届的王者啊！”
韩煜晨刚想回头给他一肘子，就听见老师清晰地点名：“第五名，莫雨婷。挑选一下你的座位吧。”
唰——！
全班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点好奇地聚焦到了那个身形高挑、穿着白色校服、顶着一头醒目鲻鱼短发的女生身上。
莫雨婷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冷淡地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那眼神像是在菜市场挑拣土豆。
然后，她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了韩煜晨…旁边的空位上。
韩煜晨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秒。
接着，他就看见莫雨婷抬起手，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他这边，声音清脆，不带一丝犹豫：“老师，就这个位置。”
轰——！
韩煜晨感觉眼前一黑，脑袋里一阵眩晕 ，完了，他的高中生活，从第一天起，就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他眼睁睁看着莫雨婷拎着书包，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哐当一声把书包甩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一股淡淡的、像是薄荷混合着洗衣粉的味道飘了过来。
韩煜晨僵硬地坐着，目不斜视，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很快，轮到了第七名。一个眼神里带着点痞气的男生站了起来——胡桀。
胡桀的目光在班里逡巡，最后，也黏在了韩煜晨这个方向。
不过，他看的不是空位，而是刚刚坐下的莫雨婷，他眼睛一亮，指着韩煜晨就对老师说：“老师！把这人调一下吧！我想坐莫雨婷同学旁边！”
老师皱了皱眉，有些为难：“胡桀同学，你的名次靠前，应该去帮助和带动更需要帮助的同学，不是吗？”这话说得很委婉了。
胡桀却混不吝地一笑，不依不饶：“可是老师，我感觉我就适合坐那里。而且…”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挑衅地扫过韩煜晨，“这位同学凭什么就占了莫雨婷同学旁边的位置啊？我觉得他配不上。”
莫雨婷本来正拿出书本，似乎想对韩煜晨说点什么（大概率不是好话），听到胡桀这话，眉头立刻厌恶地皱了起来。
她选这个位置，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就是为了近距离“折磨”韩煜晨这个她眼中的“手下败将”兼“大垃圾桶”，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胡桀这种货色缠上，想想以后要是真跟这种魔丸做同桌…她感觉自己会折寿。
韩煜晨本来还在心里哀嚎期待着能有哪位壮士把自己从这个女魔头身边换走，听到胡桀这充满侮辱性的话，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是！旁边这个鲻鱼头是讨厌！是嚣张！是人形嘲讽机！但再怎么着，那也是我韩煜晨在篮球场上认下的（单方面）对手！打篮球这么酷的女孩，十年能遇到一个吗？能让你这种货色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评头论足，还想抢走？！”他这样想着。
这他妈纯属故意找茬！挑衅到他韩煜晨头上来了！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韩煜晨“嚯”地一下站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过道。
他盯着胡桀，眼神冷了下来，平时那点疏懒和散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球场上的锐利：“你猜，”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我会给你让这个位置吗？”
胡桀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有点帅有点酷、但似乎挺好说话的新同学会直接硬刚，愣了一下，随即也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哼，十几名的成绩就应该乖乖去后面呆着！选座位这种事，本来就应该遵循我们前面的优先规则！你挡着路了！”
韩煜晨气笑了，刚想反驳“你偶像剧看多了吧？在这演霸总呢？”
老师就及时打断，语气严厉起来：“胡桀！过来！先坐回你的位置！这是课堂，不是菜市场！位置之后会微调！”
胡桀被老师当众呵斥，脸上有点挂不住，狠狠瞪了韩煜晨一眼，又不死心地瞟了莫雨婷一下，才气鼓鼓地走到老师指的位置坐下，全程眼神都像刀子一样往韩煜晨这边飞。
韩煜晨冷哼一声，重新坐下，胸口还因为刚才的怒气微微起伏。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旁边的莫雨婷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
她侧过脸，用那种特有的、能气死人的腔调，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哟~某人呢，虽然球技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垃圾桶…”她顿了顿，瞄了一眼韩煜晨瞬间又黑下来的脸色，才慢悠悠地接上，“…但没想到，还不是个软柿子嘛~”
韩煜晨正恶狠狠地用眼神跟后排的胡桀进行无声的空中交锋，闻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嚣张的人就应该好好治治！下次…连你一起…！”这话说得有点中二，但气势不能输。
后座的马川默默递过来一颗水果糖，隔着桌子塞进他手里，小声逼逼：“消消气，晨哥，开局地狱模式这是。”
韩煜晨撕开糖纸，把糖悄悄的填进嘴里，一股甜腻的草莓味化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缓和了一点，目光终于落回自己的桌面上。
莫雨婷本来想把桌子往前挪一点，让前排空间更宽敞，韩煜晨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下意识就把桌子往后拉了一点。
莫雨婷皱眉，又往前推。
韩煜晨莫名其妙，又往后拽。
往前。
往后。
往前。
往后…
课桌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刺啦”声，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终于，莫雨婷忍无可忍，猛地一把抓住韩煜晨的桌子边缘，不容置疑地“哐”一下把自己的桌子并了过去，严丝合缝地挨在一起，彻底断绝了他再往后拉的可能。
她偏过头，那双上挑的烟灰色眼睛瞪着韩煜晨，本来不想回应他那句中二的“连她一起治”的，这下火气也上来了，不得不回应：“喂！大垃圾桶！”她声音压着，带着火星子，“能不能先把你大脑和小脑的协调性调节好再放狠话？很吵！”
韩煜晨被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攻击和语言暴击弄得一愣，随即气得猛地一转头，想怼回去，却发现莫雨婷已经像没事人一样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侧脸和那头看起来就很不服帖的黑色鲻鱼短发。
韩煜晨：“……艹！”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了。
韩煜晨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整场高强度季后赛，身心俱疲。
他撕下一张便签纸，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揉成团，精准地扔到了后座马川的桌上。
马川展开纸条，上面是韩煜晨力透纸背、充满怨念的字迹：
「……高中生活！本来以为高一能顺畅点的！日！这特么才第一天！就这么糊糊涂涂又刀光剑影地开始了…！！！」
马川看着纸条，又看看前面那个生无可恋的背影和旁边那个有些狂荡的侧影，忍不住趴在桌上，肩膀疯狂抖动起来。
这日子，看来是没法消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