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体育馆像个刚打完仗的散兵营。汗味混着外卖盒的味道，阳光透过高窗斜切在地板上，把蹦跳的灰尘都照得懒洋洋的。
韩煜晨瘫在长凳上，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潘炘燎还在旁边嚎，抱着他那条刚创造奇迹的右腿不撒手：“爹！再让我抱会儿！沾沾仙气儿！”
杨梓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包薯片，恭恭敬敬摆在墙上贴着的克莱·汤普森海报下面，嘴里念念有词：“汤神在上，信男杨梓霖，荤素搭配，下辈子求个190……”
莫叶泽在旁边一边擦球鞋一边翻白眼：“汤神管美国的，咱这地界儿归南无篮板菩萨管，你拜错庙了。”
“吵死了。” 角落传来个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韩初晴靠着墙，银灰色的马尾垂在肩头，手里卷着本战术笔记，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脚边放着个半空的运动包，拉链上那个磨旧的麦迪小人偶晃悠着。
韩煜晨刚拧开瓶功能饮料，瓶盖还没扔，听见这声儿，动作顿了顿。
他瞥了眼墙角的“冰雕”，提前来训练的龙华女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冰凉的瓶子，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拖着还有点发飘的腿走过去。
“喂。” 他把瓶子往前一递，瓶身还凝着水珠，冰得他指尖发红，“喝不？” 声音有点干，没啥特别的情绪，就是单纯的问。
韩初晴抬起头，她眼睛颜色很深，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视线在韩煜晨汗湿的额发上停了一秒，又落在他递过来的瓶子上。
空气安静了两秒，只有潘炘燎在那边小声抽泣的背景音。
她没说话，伸手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韩煜晨还带着汗和灰的手背，一触即分。
瓶子很冰，她握在手里，也没立刻喝，就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谢了。” 韩煜晨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该说啥，干巴巴挤出俩字。
他目光扫过韩初晴脚边的包，那个麦迪人偶有点眼熟，跟他书包上挂的那个旧得程度差不多。
“嗯。” 韩初晴应了一声，算是收下了这声道谢，也收下了这瓶水。
她重新低下头看手里的笔记，好像刚才那点微小的互动根本没发生。
另一边，莫雨婷烦躁地把球鞋带子系了又拆，拆了又系，嘴里跟机关枪似的：“死老头！凭什么不让首发？看我训练赛投得太准碍他眼了？德文·布克来了都得给我打替补！”
她一脚踹在旁边无辜的篮球上，球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林玟熙默默走过去把球捡回来，放到她脚边，声音温温和和的：“教练有他的考量，可能是想让你下半场发力，保存体力。”
她顺手理了理莫雨婷因为暴躁而翘起来的狼尾发梢。
“保存个屁！” 莫雨婷炸毛，但对着林玟熙那张温柔又可靠的脸，火气莫名其妙泄了一半，只能愤愤地又系了一遍鞋带，系得死紧。
韩初晴翻页的手指停了一下，头也没抬，声音平平地飘过来：“下午，好好打。”
莫雨婷动作一顿，扭头瞪她：“废话！还用你说？我莫雨婷什么时候不好好打了？”
语气依然冲，但那股子要把更衣室屋顶掀了的劲儿莫名就淡了。她哼了一声，抓起旁边的护腕狠狠套上。
楚染辰缩在更衣室最里面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正用一支蓝色的记号笔在自己的护膝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计算角度和概率，阳光只照到她半边身子，另一半藏在阴影里。
场馆入口那边一阵喧哗。清南国际的女篮也进来做准备了。
沈枫荀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拎着个保温袋，许愈裘像只小尾巴似的黏在她旁边，举着手机叽叽喳喳：“荀妈妈荀妈妈！你看你看！校园论坛宝热搜第三了！‘娶妻当娶沈枫荀’！下面评论都说你缝针的样子帅炸了！”
沈枫荀耳朵尖红得能滴血，一把捂住许愈裘的嘴：“裘裘！再胡说八道没收你一个月零食！” 声音还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
梁末皑戴着降噪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嘟囔：“这把打完就热身…等我单打kd…”
徐静陌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座移动的沉默堡垒。
魏凌淼走在最后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没什么焦点，只在掠过龙华这边时，极其短暂地在靠着墙的韩初晴身上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即又移开，快得让人抓不住。
宋阡潇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蔫头耷脑地蹭到韩煜晨旁边，眼神复杂地瞅着他，半天憋出一句：“…鞋带不错。”
他手里还无意识地搓着一小截从地上捡来的、疑似是韩煜晨比赛中被踩掉的鞋带头。
韩煜晨莫名其妙：“你有病？搞痴汉这一套？”
宋阡潇没回嘴，罕见地没炸毛，只是把那截脏兮兮的鞋带头揣进了裤兜，又看了眼不远处安静喝水的韩初晴，眼神更复杂了，嘟囔着转身走了：“等着…下次……”
阳光更烈了些，晒得地板发烫。
汗味、外卖味、塑胶味、还有一点点沈枫荀保温袋里飘出来的蜜桃乌龙茶香，混杂在一起。
男篮的喧嚣渐渐平息，女篮的摩拳擦掌还未完全沸腾。
短暂的午休时刻，像大战间隙偷来的一口喘息，空气里浮动着轻松搞笑的余韵，也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还有角落里，某个冰雕美人膝上那瓶被体温慢慢捂热的冰水。
韩初晴拧上瓶盖，很轻地放回脚边。
待尘埃落定，龙华二中女篮回到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莫雨婷顶着她那曜金黑的狼尾鲻鱼头，像一阵小旋风刮了进来，差点把门口放着的半箱矿泉水带倒。
“喂！谁把水放门后当陷阱啊！”她不满地嚷嚷，顺手把肩上巨大的运动包
“咚”地甩进自己的柜子，声音响得让角落里正安静缠脚踝的林玟熙手一抖。
“莫雨婷，轻点！我的护踝刚缠好！”林玟熙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像在哄一个精力过剩的妹妹，“还有，那不是陷阱，是待会儿要搬去场边的。”
“知道了知道了，‘诺维茨基妈妈’。”莫雨婷翻了个白眼，但动作还是放轻了些。
她拉开柜门，里面赫然躺着一盒全新的防滑粉——熟悉的樱花香型。
她嘴角飞快地向上翘了一下，又迅速压平，假装毫不在意地嘟囔：“哼，还算有良心……知道我讨厌汗手滑。”
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蹭到莫雨婷旁边的柜子。
楚染辰，戴着她的银框圆眼镜，镜腿链子上的小虫鞘翅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她默默地从自己那个印着细胞分裂纹路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泡着不明液体的小瓶子，里面飘着几根疑似是某种纤维的东西。
“给。”楚染辰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把瓶子往莫雨婷柜子方向推了推，眼睛却盯着地面，“对手2号上次摔倒擦破的护腕纤维……泡在增强摩擦力的溶液里。幸运物。”
瓶子上贴的标签写着“生理盐水”，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莫雨婷眼角抽了抽：“……楚染辰，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收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这玩意儿能带来什么幸运？对手滑倒的幸运吗？”
她嘴上嫌弃得要死，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把那瓶子扔出去。
楚染辰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数据分析表明，对手心理素质较差，看到熟悉物品会产生瞬间恍惚，有利于我们抢断。我称之为……‘标本震慑战术’。”
说完，她又缩回自己的角落，开始用马克笔在战术板边缘画一些谁也看不懂的霉斑图案。
“噗！”正在旁边给球鞋做最后检查的李墨宣没忍住笑出声。
这位禁区守护者身材高挑，此刻正像个守护神一样检查着大家的护具包，确保没有遗漏。
“雨婷，你就收着吧，染辰的心意……虽然方式有点，呃，独特。” 她笑着摇摇头，顺手帮旁边一个新队员紧了紧鞋带。
整个更衣室的焦点，最终落在了站在战术板前的队长韩初晴身上。
韩初晴，银灰色高马尾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战术笔，正对着画满线条和箭头的板子发呆。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那个……就是……嗯……”
队员们早已习以为常。莫雨婷抱着手臂，挑眉：“队长大人，您是想说‘大家热身要充分，注意对方左路突破’？还是‘待会儿开场先打2号战术’？麻烦给个痛快话，别跟挤牙膏似的。”
韩初晴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巨大决心，终于拿起笔，在战术板的空白处“唰唰”画了起来。
几笔下去，一个表情嚣张的小人出现在板上，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筐，然后她又在另一边画了个扎马尾、表情冷静的小人（仔细看眉眼有点像她自己），旁边画了个规整的篮筐。
最后，她用笔在两个小人之间画了个大大的、指向冷静小人的箭头，箭头旁边打了个重重的勾√。
画完，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笔一放，看向队员们，眼神里写满了“懂了吗？”。
“……” 更衣室安静了一秒。
“噗哈哈哈！”莫雨婷第一个爆笑出声，“我的天！队长！你是想用抽象派画作告诉我们‘要冷静投篮，不要学对方浪投’吗？哈哈哈哈！这画风绝了！”
林玟熙也忍俊不禁，温柔地补充：“队长是说，对方那个新来的得分后卫喜欢强投，情绪容易上头（指了指凶神恶煞小人），我们要稳住心态（指了指冷静小人），抓住机会（指了指大箭头和勾）。”
李墨宣笑着点头：“懂了队长！包在我们身上，保证让那个‘爆炸头’在禁区吃瘪！”
韩初晴看着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读她的“大作”，虽然脸上还是那副清冷的表情，但耳尖的红晕悄悄蔓延到了脖子根。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大家的解读。
她像是想起什么，又拿起笔，在战术板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咧嘴笑的表情符号，旁边写了个小小的“+U”。
莫雨婷眼尖看到了，立刻嚷嚷：“哇！队长居然还会画颜文字加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韩初晴立刻板起脸，一把将那个小表情擦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印子，假装严肃地敲了敲战术板，意思是“别废话，准备上场”。
更衣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这支画风清奇却默契十足的女篮队伍，在轻松搞笑的氛围中，带着韩初晴那幅灵魂画作赋予的“战术精髓”，准备去迎战她们的对手了。
空气中弥漫着樱花防滑粉的味道、一丝若有若无的“生理盐水”味，还有满满的、独属于她们的战意和欢乐。
清南国际女篮赛前临时回到更衣室——蜜桃味战术风暴
清南国际的更衣室门被许愈裘一头撞开时，她正举着半包辣条当冲锋枪：“报告队长！敌军还有五分钟到达战场！请求零食支援！”
结果脚底一滑，辣条天女散花般糊了魏凌淼刚擦干净的金丝眼镜。
“许、愈、裘！”魏凌淼捏着眼镜腿的手在抖，“这包辣条的卡路里值，会精确扣除你下个月奶茶配额！” “别呀魏姐！”
许愈裘立刻滑跪抱大腿，“我这不是帮大家测试地板的摩擦系数嘛！
你看这油渍多均匀…” 话音未落就被梁末皑用游戏机敲了脑袋：“第十三次用零食污染更衣室，记入《裘裘犯罪档案》。”
她袖口的霍乐迪同款护腕滴滴作响：“补充：距离教练提刀赶来还有三分钟。” 沈枫荀叹着气从百宝帆布包里掏湿巾：“抬头。”
魏凌淼下意识仰脸，却被队长捏着下巴擦眼镜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沈枫荀低垂的睫毛上，梁末皑趁机抓拍：“看！枫荀擦眼镜的温柔值爆表了——”
“梁子你手机交出来！”沈枫荀耳尖泛红去抢，帆布包里的蜜桃软糖哗啦洒了一地。
徐静陌默默弯腰捡拾，突然举起一颗粘灰的：“裘裘，你上周偷塞进我球鞋的‘惊喜软糖’，是不是同款？”
现场瞬间寂静。许愈裘缩到角落画圈圈：“徐姐我错了…但那次真的是想祝你比赛甜蜜蜜…”
“是够‘蜜’的，”徐静陌面无表情，“黏掉了我两只鞋垫。”
“好啦好啦！”沈枫荀拍手镇压混乱，变魔术般摸出分装盒，“静陌的原味话梅，凌淼的甘草片，裘裘的…” 她故意停顿，晃了晃空格子，“海苔薯片没了，换这个。”塞给许愈裘一包宝宝磨牙饼干。 “荀妈妈！！！”许愈裘悲愤控诉，“这是给没牙仔吃的！” “正好治治你乱偷吃的毛病。”沈枫荀笑着把最后一颗蜜桃糖塞她嘴里，转身时马尾梢扫过战术板。
魏凌淼突然推眼镜：“队长，你战术图画错了吧？对方中锋突破路线画成贪吃蛇了。”
大家凑近一看——战术板上贴着张便签，画着Q版沈枫荀给Q版韩初晴涂护手霜，旁边气泡框写着：“凡士林不如蜜桃味^_^” 落款是只简笔流泪青蛙。 “谁！干！的！”沈枫荀捏扁了蜜桃糖包装袋。
梁末皑火速删除手机相册，许愈裘把脸埋进磨牙饼干袋，徐静陌淡定指向天花板：“可能是电磁干扰？”
只有魏凌淼诚实举手：“根据笔迹压力分析，99.7%出自裘裘…” “楚染辰！！！”许愈裘哀嚎着扑过去，两人撞翻沈枫荀的帆布包。
发圈、创可贴、暖宝宝散落一地，最要命的是那个青蛙骑士挂件和韩煜晨送的护腕“啪嗒”掉出来，护腕内侧的“1”字针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更衣室死寂三秒。
“哇哦——”许愈裘捧脸尖叫，“定情信物！” “只是…旧护腕再利用了！”沈枫荀一把抢过往包里塞，慌乱中把防蚊贴粘在了魏凌淼的笔记本上。
“队长，”徐静陌突然举起手机，“你智能手表屏保…好像在动？”
屏幕上韩煜晨后仰跳投的动态壁纸正闪闪发光，心跳监测曲线欢快起伏。
沈枫荀瞬间变成煮熟的虾，手忙脚乱关屏幕：“这是…战术研究素材！对！研究对手投篮心率！”
结果按错键，手表公放出韩煜晨的语音备忘录：“枫荀姐！下周比赛记得来看我干拔三分——”
“轰！” 更衣室笑浪掀翻屋顶。 许愈裘捶地狂笑，梁末皑游戏机都吓掉了，连楚染辰都推了推眼镜：“建议保存为起床铃。”
“都！给！我！去！热！身！”沈枫荀红着脸把所有人往外轰，转身却撞上门口偷笑的教练。
教练晃晃手机：“刚收到荣乘二中消息，问我们队长需不需要速效救心丸？” 她眨眨眼，“我说不用，我们队长有独家蜜桃味镇定剂。”
门内传来沈枫荀羞愤的喊声：“教练！！连您也！！”
门外，许愈裘正用磨牙饼干贿赂楚染辰：“帮我把队长关手表里的录音拷一份呗？我用徐姐的养生茶配方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