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字吗？”
西克尔回到旅宿时，天色已经微微泛暗。
他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里面除了旅途中需要的衣物、干粮和水袋，还有几本薄薄的书册。西克尔抬头看向莉莉，她正坐在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包裹。
“……会一点。”莉莉的声音很轻，“以前在酒馆的时候，有些客人会让我读账单上的数字，或者认一下酒瓶上的标签，菜单菜品什么的。不过我只会一点点，复杂的字就不行了。”
西克尔点了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楚。他能想象，一个奴隶小女孩能接触到的识字机会，恐怕仅限于那些冷酷和粗暴的要求。莉莉能认出几个字，已经是她在那样的环境下拼命抓住的微光了。
“那就好办了。”西克尔拉开椅子坐下，从包裹里取出几本书册，摆在莉莉面前，“我买了三本基础的魔法书，都是适合初学者的。其中一本是治疗术，还有一本是防御术，最后一本是基础魔力感知和引导的——这个得先学，是所有魔法释放的基础，不然另外两本你也看不懂。”
莉莉的眼睛微微睁大，盯着桌上的书。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本的封面。那是一本封皮有些泛黄的《初级治疗术》，纸张边缘甚至还有些磨损，显然只是陈古旧书。但是在莉莉的眼中，这仿佛是什么珍宝一样。
“这些……真的是给我的吗？”莉莉抬头看向西克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是给你的。”西克尔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你不是说想学魔法，能在旅途中帮到我吗？那就得从头开始学吧。不过别急，这些都很简单，遇到不会的字可以问我。”
莉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哥哥……谢谢你。”
“没什么，这是你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先试一下——”
西克尔翻开那本《魔力感知与引导基础》，指着第一页的几行字，“来，我们先从这个开始。魔法的基础是感知自己体内的魔力，你得先学会怎么去‘感觉’它。书上说，闭上眼睛，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呼吸上，然后慢慢地去感受身体里有没有什么流动的东西。”
莉莉点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是在很努力地尝试。西克尔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心里却有些复杂。
他知道，莉莉的魔法天赋恐怕远超常人。未来的她——那位魔王莉珂丝——能在短时间内掌握那么多毁灭性的魔法，足以证明她对魔力的掌控力有多恐怖。现在让她接触魔法，真的会像他希望的那样，只停留在治疗和防御的层面吗？万一她哪天觉醒了什么更强大的力量，甚至走上了那条他拼命想阻止的道路怎么办？
但看着莉莉那张认真到有些可爱的小脸，西克尔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她现在只是个孩子，一个渴望被拯救、渴望抓住一点希望的孩子。他不能因为未来的可能性，就扼杀她现在的愿望。而且莉莉选择了治疗和防御，不正是她，想要守护这一切的证明吗？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莉莉突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有点像……很轻的风，从这里流过去。”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真的？”西克尔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反应，“那你试着让它动一动，看能不能控制它往别的地方走。”
莉莉皱着眉头，似乎在很用力地尝试。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晶晶的：“我做到了！它往我的手这边跑了一点，不过很快就散掉了……我是不是很笨？”
“一点都不笨。”西克尔忍不住笑了，“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我以前认识一个魔法师，她第一次感知魔力的时候，花了几乎三天的时间。”
“真的吗？”莉莉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真的。那家伙叫洛兰，是个很厉害的法师。”西克尔说到这里，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怀念。他顿了顿，又看向莉莉，“不过，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别太累了。魔法这东西得慢慢来，急不得。”
“嗯……”莉莉点点头，把西克尔买来的三本书抱在怀里，像是在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哥哥……感觉你很懂魔法的样子，你以前也学过魔法吗？”
“我？”西克尔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是纯粹的武者，只会近身肉搏。魔法这东西我完全不会，最多也就懂点理论。不过你要是学成了，可得保护我啊。”
莉莉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会保护哥哥的。”
看着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西克尔心里一暖。他站起身，揉了揉莉莉的头发：“行了，天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还得整理一下明天出发的东西。”
莉莉抱着书坐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哥哥……北方的路，远吗？”
“很远，可能要花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并不着急，可以慢慢走。”西克尔正在整理背包，“在担忧吗？”
“不会的……不管去哪儿，只要和哥哥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西克尔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莉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些话却直冲他的心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莉莉来说，可能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救她的人”，而是她在这个残酷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莉莉，”西克尔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语气温柔却坚定，“我也一样。只要有你在，我也会很开心。”
“嗯！”莉莉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是西克尔，第一次看到莉莉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