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儿想起前世他咽气前说的"好苦"，眼眶发烫。她正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苏明远的咳嗽声："昭儿，你父亲差人来催了，说是要商量秋猎的事。"
顾昭应了声，合上书卷就要走。苏砚儿盯着他怀里的书，见他指尖在书脊上顿了顿，像是摸到了什么。
"砚儿？"顾昭突然回头，眼尾的青涩褪了些，"你方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没有。"苏砚儿攥紧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公子路上小心。"
顾昭走后，苏砚儿蹲在廊下，看他的青衫消失在朱漆门外。风卷着落花扑在她脸上，她摸出袖中半块薄荷糕，咬了一口，甜得直泛酸。
"三姑娘。"张妈从角门过来，手里提着个食盒，"方才在后巷捡了这东西，像是那些商队掉的。"
她掀开食盒，里面躺着半截羊皮地图，边角用北戎文字标着"顾府"二字。苏砚儿的手指刚碰上去，院外突然传来铜锣响——
"北戎细作！抓北戎细作！"
她猛地抬头，看见方才那个"商人"正从角门往外跑，腰间的箭囊晃得叮当响。而翠儿站在院中央，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砖头，脸色白得像纸。
"姑娘，"她哆哆嗦嗦指向逃跑的背影，"他......他要偷您的字稿！"
苏砚儿盯着翠儿发颤的指尖，又看向她脚边那截带血的砖头。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里头沾着草屑的绣鞋——正是方才在后巷踩过青苔的那双。
春夜的风裹着玉兰香往廊下钻，苏砚儿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墨汁凉，是她余光瞥见窗根下那抹影子。
"三姑娘这《兵策》抄得真齐整。"翠儿端着茶盘跨进门槛，青瓷盏碰出清脆的响，"奴婢瞧着，比前儿大姑娘房里的《女戒》可精神多了。"
苏砚儿垂眼盯着宣纸上"知己知彼"四个字，笔尖在"彼"字最后一捺顿了顿："昨儿在后花园假山里翻着本旧书，墨香比这新纸还浓。"她故意把"假山"二字咬得重了些，抬眼正撞进翠儿发直的瞳孔，"说是前朝将军的手札，也不知是真是假。"
翠儿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案上，溅湿了半张纸："三姑娘...您说那假山？"
"嘘——"苏砚儿食指抵在唇上，目光扫过廊外摇晃的灯笼，"明儿我让阿福去搬，可别让旁人知道了。"她指尖抹过被茶水洇开的字迹，心里冷笑——前世她总当这贴身丫鬟是个实心眼的，谁成想连递盏茶的工夫，袖口都藏着北戎的熏香。
月上柳梢头时，苏砚儿蹲在假山后。
虫鸣突然哑了。她摸到腰间的铜哨，指腹刚要压下去，就听见瓦砾碎响——有人从西墙翻进来了。
黑影猫着腰往假山挪，腰间短刀在月光下泛冷光。苏砚儿屏住呼吸，等那人刚要掀假山洞口的青藤，她抄起块鹅卵石"啪"地砸在左侧太湖石上。
"谁？"黑衣人转身挥刀，刀风带得藤叶簌簌落。
"在这儿呢！"
七八个提灯笼的护院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灯笼上"苏"字红得刺眼。黑衣人骂了句北戎土话，挥刀便砍，却被护院们用长棍逼得退到假山脚。苏砚儿从暗处走出来，月光正好照在她腰间的银锁上——那是生母留的遗物，前世被人抢去塞在"密信"里当信物。
"拿下！"带头的护院王二虎大喝一声，长棍扫中黑衣人的腿弯。
黑衣人重重摔在地上，短刀"当啷"飞出去。苏砚儿蹲下身，扯下他面巾——是张陌生的脸，左眉骨有道刀疤，正恶狠狠地瞪着她："苏三姑娘好手段。"
苏砚儿的手猛地一抖。
"你...你怎知我是三姑娘？"她嗓音发紧。
黑衣人突然笑了，血从嘴角渗出来："北戎狼骑盯着苏三姑娘，可不止一天两天了。"他突然剧烈咳嗽，苏砚儿眼尖地瞥见他怀里掉出块青铜牌——狼头图腾，是北戎细作的腰牌。
"带下去审！"王二虎踹了黑衣人一脚，两个护院架着人往柴房走。苏砚儿捡起腰牌，青铜凉得刺骨，狼眼处还沾着血。她望着黑衣人被拖走的背影，后颈冒起冷汗——前世那封"通敌密信"是在她十五岁生辰后出现的，可这人竟在今夜就喊她"苏三姑娘"。
"三姑娘？"翠儿举着披风从廊下跑来，"夜凉，您穿件衣裳..."
苏砚儿转身，正看见翠儿盯着她手里的腰牌，瞳孔缩成针尖大。
"累了。"她把腰牌收进袖中，绕过翠儿往屋里走，"明儿你去佛堂替我抄三卷《心经》。"
"哎...得嘞。"翠儿的声音发虚。
苏砚儿推开门，烛火在案上跳。她望着未抄完的《兵策》，"知己知彼"的"彼"字被茶渍泡得模糊，倒像是个"北"字。窗外传来护院锁柴房的声响，她摸出腰牌对着烛火照——狼头项下刻着极小的"青梧"二字。
青梧...她想起前日在密室看到的密信，"青梧计划"的目标是顾府。
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哗响。苏砚儿握紧腰牌，指节发白。前世顾昭在刑场说"我信你"时，眼里的光灭得比这烛火还快。
窗台上落了片玉兰花瓣，苏砚儿抬头，正看见院外柳树上晃着道影子。她刚要喊人，那影子却像片云似的飘走了。
"三姑娘，柴房那贼子招了！"王二虎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说...他说十五岁那年在苏府见过您！"
苏砚儿的手一抖，腰牌"当"地掉在地上。
十五岁？那时她才刚被接回苏府当庶女，连正院的门槛都没踏过几次。是谁，能让北戎细作在她进府那日就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