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聘

作者:霏墨 更新时间:2025/3/11 10:32:00 字数:2445

"我让阿大去请李大夫了。"顾昭抽抽搭搭地擦她的血。

苏砚儿笑出了声,疼得倒吸冷气:"你上次说我送的桂花糕苦,这回要喝的药更苦十倍。"

"我陪你喝。"顾昭吸了吸鼻子,把外裳脱下来裹住她,"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好不好?"

石桌上的布包被夜风吹开一角,苏砚儿瞥见了那行熟悉的字迹——和前世那封"密信"的笔锋,竟有七分相似。

"砚儿?"顾昭轻声唤。

"嗯?"

"等你伤好了,我教你练剑好不好?"他把布包塞进袖中,"下次...换我挡在你前面。"

梨花瓣扑簌簌落下来,落在顾昭紧攥的手背上。远处传来更声,已是四更天了。风里飘来淡淡的药香,混着新血的腥气,倒像极了重生那天,她在苏府后院闻到的,带着墨香的春风。

春末的风裹着槐花香往窗缝里钻,苏砚儿躺在顾府西厢房的软榻上,盯着梁上晃动的纸鸢——那是顾昭昨日趁她打盹时糊的,说是等她伤好了要去郊外放。

"药快好了。"

身后传来陶罐轻响,苏砚儿偏头,见顾昭正蹲在炭炉前搅药,青衫下摆沾了星点药渍,发尾被炉火烧得微卷。他总说自己笨手笨脚,可这七日里换的药布叠得比绣娘的帕子还齐整,熬的药汁浓淡刚好,连她这个喝惯了苦药的都尝得出里头加了蜜枣。

"今日这味苦。"苏砚儿吸了吸鼻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兵策》——是她让丫鬟从苏府取来的,墨迹早干了,纸页却被她翻得发毛。

顾昭回头笑,腕子上还沾着药渣:"昨日你说苦得反胃,我让张大夫减了黄连,加了三钱甘草。许是火候过了?"他起身时膝盖撞在炉角,倒抽一口凉气,却忙着把药碗捧到她跟前:"吹吹再喝,别烫着。"

药香混着他袖间淡淡的沉水香,苏砚儿突然想起前世顾昭站在高台下,腰间的玉牌被血染红,她喊他名字,他却别过脸去。

"发什么呆?"顾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指腹蹭过她眼下的青影,"可是伤口又疼了?我去喊张大夫——"

"不疼。"苏砚儿抓住他手腕,触到他掌心薄茧,"你...今日怎么没读书?"

顾昭耳尖泛红,转身从案头抱来一摞书:"前日你说《诗经》里'投我以木桃'那首好,我抄了十遍。"他翻出最上面一张纸,墨迹还带着墨香,"你瞧,我字是不是比上月好了?张嬷嬷说像模像样能去应考了。"

苏砚儿低头看,宣纸上的小楷歪歪扭扭,"木桃"的"桃"字右边多了一捺,倒像只扑棱翅膀的鸟。她没忍住笑出声,顾昭耳尖更红,却也跟着笑:"你笑吧,等你伤好了,我天天念给你听。"

窗外的槐叶沙沙响,夕阳把两人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模糊的一团。顾昭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药碗传过来:"砚儿,等你伤好了...我们成亲吧。"

苏砚儿心口一紧。前世他也说过这句话,是在她及笄那日,他捧着聘雁站在苏府门口。

"好。"她听见自己说。顾昭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孩子得了糖,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银簪。

"我明日就去求父亲下聘。"他絮絮说着,"东院那棵老梅树,等冬天开花了,我们在树下摆酒;你不是爱骑马么?我让马厩留那匹枣红的,你想跑多远都行..."

苏砚儿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喉咙发紧。前世的顾昭也这样说过,可后来马厩的枣红马被人下了毒,老梅树被雷劈了半边,他的聘雁还没送到苏府,她就成了通敌的罪臣之女。

一阵风卷着槐花瓣扑进来,顾昭忙着去关窗。苏砚儿趁机偏头,正看见院角那丛竹子后头——半片青灰色衣角闪过,绣着金线云纹,是苏府三等管事才有的料子。她心跳猛地加速,前世刑场那天,监斩官手里的密信,封口处盖的正是这样的云纹印。

"砚儿?"顾昭关窗回来,见她盯着窗外发愣,顺着看过去只余满阶落花,"可是风太大?我把窗闩再插紧些。"

苏砚儿摇头,握住他递来的蜜饯——是他今早亲自去买的,说她喝了药要含颗蜜枣。蜜饯甜得发腻,她却尝出了苦味。竹丛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昭哥哥。"她突然喊他,前世她总这样叫,后来他说太孩子气,让她改叫"顾郎"。此刻他应得脆生生的,眼睛弯成月牙。

"嗯?"

"今晚...你陪我看月亮好不好?"

顾昭笑着点头,转身去取披风。

窗外的竹影晃了晃,有低低的笑声被风卷进来,像片沾了毒的叶子,轻轻落在春夜里。

春寒未褪,苏砚儿正对着窗台上那盆蔫了的素心兰发呆。药碗里的苦艾味还没散净,这身子骨儿,到底不如上辈子在军营里练出来的结实。

"姑娘!"二丫掀帘进来时,绣着并蒂莲的裙角带翻了茶盏,"门房说...说账房苏管事没了!"

茶渍在青砖地上洇开,像朵畸形的墨菊。苏砚儿手指猛地扣住窗台,——她记得苏明远,那个总缩在账房里拨算盘的瘦老头,上辈子她被押去刑场那天,他在街角攥着个破布包,被巡城卫一鞭子抽得滚进泥坑。

"什么时候的事?"她声音发紧。

"今儿个卯时,他房里的小丫头端早粥去,门从里头反锁着。撞开看时,人就歪在炕边儿,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炊饼。"二丫抹了把脸,"夫人派了张仵作来,说是急病攻心。"

苏砚儿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月白褙子,发簪都没戴稳:"带我去。"

苏明远住的偏房在西跨院,离主屋足有半里地。门帘掀开的刹那,腐肉混着药渣的气味冲得人睁不开眼。老账房仰面躺着,青灰的脸肿得像发过的面,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擦净的算盘珠儿泥。

"张叔。"苏砚儿蹲下身,指尖掠过他发紫的唇,"您看这唇色——"

"二姑娘可别乱猜!"张仵作猛地后退半步,铜盆"当啷"砸在地上,"老朽验过,确是急病。苏管事素日里就有胸痹的毛病,昨儿个还跟我讨过保心丹..."他声音越说越小。

苏砚儿盯着他发颤的手腕——那腕子上有道新掐的红印,像是被人攥着硬按出来的。上辈子在军中,她跟着军医见过太多蹊跷死法,哪有急病攻心的人,脖颈后还留着指节大小的紫斑?

"二丫,把苏管事的铺盖卷起来。"她突然起身,"再去账房把他的算盘、账本都搬来。"

"二姑娘这是..."

"人没了,总该替他收收遗物。"苏砚儿扯过帕子捂住口鼻,目光扫过炕头那个掉漆的木箱,"难不成要等老鼠来帮着收?"

木箱的铜锁锈得厉害,二丫用发簪挑了半天才开。霉味混着旧纸页的气息涌出来,最上面是叠算盘谱,底下压着个蓝布包。苏砚儿解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旧信,最上面那封没封口,墨迹未干。

"青梧...计划?"她念出信纸上的字迹,"七月十五,顾府西墙,苏砚儿..."

"二姑娘!"二丫突然扑过来捂住信,"这...这可使不得!"她眼睛通红,"昨儿个夜里我给苏管事送参汤,见他在灯下写东西,还说'等写完这封,就去跟老夫人告老'...谁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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