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窗帘半掩着,阳光斜射过办公桌,在凌乱堆满教案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怎么记得我只睡了一节课吧。”
我努力思考。
“你一个上午已经睡了三节课了。”他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劣质枸杞在浑浊的水里上下翻滚,仿佛在痛苦的挣扎。
我站在他的身边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眼尾的细纹已经很明显,抬头纹也有了不少。
怪不得三十几岁还没有女朋友,还喜欢玩火影的恐怖男人。
我伸手戳了戳办公桌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绿萝这么耐活居然能被他养成这样。
面前的人正是我的老班:孙秋阳。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早上实在是太困了,再说数学我也听不懂啊。”
数学老师上课总是会讲着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的语言。火星语吗?那个中年大叔除了我在他的课上睡死过去,基本是不会管我的。
“哎......”
这声叹息裹挟着烟味在空气里打了个转,老班揪了揪以我看来有点稀疏的头发,发际线却已经退守到头顶中央了。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
“算了,正好有件事找你。”
孙秋阳整个人陷在转椅里,随着他翻找文件的动作,椅背不时撞到身后桌上矿泉水和课本。
从杂乱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交给我。
《社团转让确认书》
纸张右下角印着可疑的咖啡渍,看起来像是被人当过杯垫。
“老师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意思是让你去当社团部长。”他边说边摸出打火机。
“啊?”
这句话狠狠在我脑中回荡,这是什么命运交响曲吗。虽说我一直认为老班是个挺废柴的人,但这么想他应该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吧。
昨天打火影红温了?导致脑子受损了吗?好可怕......
“这对吗老师?怎么看我也不会去干这种事情吧。”
老班默默点燃一根烟。
我指着纸上的字,震惊的看着他。
放学以后的宝贵时间就应该用来看番打游戏的,怎么能浪费在社团上面呢。
“你的学长要去留学,社团自然就没人了。我看你对这一方面挺感兴趣的,就想着让你来继承,正好培养培养你的责任心。”
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竟显出几分刑警审讯犯人的气势。但是一口浓烟差点喷在我的脸上。
什么继承,公天下变成家天下吗。他究竟是体育老师还是历史老师啊。
“不不不,不用负责就不需要有责任心了。”我回应道。
承担责任就得面临对它负责的任务,很多人对自己的承诺不负责任,什么说些什么喜欢你喜欢我的话,都是骗人的了。但是只要没有责任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本人可真是个天才。
“少狡辩吧。”
他拿着烟,眼神严肃的看着我。
我开始仔细阅读这张纸,阳光恰好偏移到纸面,将某个潦草的签名照得透亮。老东西签名居然还挺好看的。上面小字清晰的写着《uma研究部》几个字。
“uma研究所。”
我又仔细读了一遍以防我没有看错。
未确认生物体。简称UMA。意指生存在世界各地成谜怪兽等尚未被证确的隐栖动物。又被称为神秘动物学。
隐栖动物指的是生活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的奇珍异兽。说白了就是研究传说民间故事的动物。
最著名的uma有尼斯湖水怪,喜马拉雅山雪人,神农架野人,蜥蜴人等等。
怎么会有这么中二的名字啊……这真的是用脑子取的名字吗。
这玩意真的有社团吗,不敢想象当初建立这个社团的学长究竟是怀着多大的勇气。或许该给他颁发“年度羞耻心屏蔽奖”?怎么看都是年度不要脸之奖吧...
“老师,虽然我很喜欢这种东西,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吧,这个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我摇了摇头,把纸递给了他。真是不敢想象要是当上社长。同学估计会一口一个“调查哥”来称呼我吧。
在排队时会被人在背后比划奇怪手势,作业本上可能突然出现奇怪的动物......
“老师要是建立一个火影社团我肯定会第一个报名的了。”
我笑嘻嘻的说着。
但是今天他似乎有些例外,并没有接过纸。像平时都是随便说点好话搪塞过去的。
墙上的挂钟秒针突然变得异常吵闹,咔嗒咔嗒碾过耳膜。
他突然泄了气似的瘫回椅背,转椅发出垂死的吱呀。
“林隙。”
被他叫了名字,我不禁直起了腰杆。后颈突然沁出冷汗,像被蛇盯住的青蛙。
“如果我只是听你几句话就改变的话,那我这个班主任还怎么当呢?“他摘下眼镜擦拭,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眼尾有颗很小的泪痣。
他眼睛看着前方,手放在胸前。此时他虽然外表邋遢却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从他坚定的眼神中看出他已经决定好了。
“好吧。”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同不同意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被威胁了,可恶的老班不讲师德。
我收回了纸。纸页在掌心发出脆响,像是恶魔发出的哀嚎。
“话说老师刚才那一下超帅的,要是长得帅一点的话就是我男神了。”我故意把“一点“咬得很重。
老班坐了起来,露出了满意笑容。那笑容让我想起抓住老鼠却不急着吃的猫。
“那这么说,之前被没收的小说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吧。”
我趁机向他询问,凑到他的身边。
“啊呀呀呀。”
老班忽然伸手揪住我一缕刘海。“你这家伙,头发最近有点嚣张啊,太长了吧。”烟味扑面而来。
忘记他年轻的时候还练过格斗的,本来还以为只是他吹牛了。
“算了,我要上课了,来不及了。“
他抓起桌上的哨子,金属链条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还有件事,如果你一周之内不找到两位部员的话,社团可是要强行废除的哦。”他背对着我竖起两根手指,像是结了个未完成的手印,说完就关了门。
“喂喂喂,老师你不早说啊。”我攥着确认书追出去,鞋底打滑在瓷砖上划出刺耳声响。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把纸页吹得哗哗作响,那上面的UMA字样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像在嘲笑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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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抵得了什么精神病。”
我叫林隙,普普通通的高二9班的学生。现任“uma研究所”的社长。班主任就是这可恶三十几岁的还喜欢玩火影的孙秋阳。
我单肩背着书包,拿着老班给我的一堆社团资料。走往旧教舍。
很多社团场所都搬去了新建的教舍了,不过像“uma研究所”这种冷门的社团自然不会搬去了。
估计校领导已经忘了还有这个社团存在了。这么可怜社团让我继承到了真是我的福气了。
把钥匙插入307教室破旧的锁扣里,发出“咔咔”痛苦的哀嚎。用力压着把手,终于把门拉开来。
门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潮湿的霉味里混合着陈年木质家具的气息。
我发誓接下来我看到的东西绝对是我所见到过最最最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夕阳从积灰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起皮的木地板上投下窗棂的阴影。
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墙皮剥落的天花板,角落里还挂着九十年代风格的社团锦旗。围绕桌子分散的椅子证明之前有人工作过。
教室灯开关的壳子已经掉落,打开灯终于让我目睹了教室的全貌。
用几张桌子拼成的一张长桌子,绿色的布覆盖在上面。铁柜中放着杂乱的书籍和泛黄的文件。窗边的盆栽的植物早已枯萎,估计我得管它们叫一声学长大人了。
墙上贴满尼斯湖水怪、天蛾人等神秘生物泛黄剪报,标题一个比一个离谱——“尼斯湖水怪现身苏格兰超市冰柜”“天蛾人夜袭露营人员”“喜马拉雅山雪人现身农田,疑似偷家畜”。
这些玩意儿像是从上世纪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论破烂程度能与隔壁博物馆里的文物相比了。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破社团要是能招到人才是真见鬼了。我倒是想出了人选了。一个喜马拉雅山雪人一个天蛾人,这两个倒有点人形。泽西恶魔和蜥蜴人多少有点恐怖。学校里拍恐怖片可不好了。
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我打开仔细的阅读。
亲爱的学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很恭喜你已经成为了uma研究所的第18届部长。虽然这里条件不是很好,但希望你有一颗责任心,你能将社团做的越来越好。
来自学长的小贴士:灯的开关失灵的时候多重复几次就好了。水池旁边的热水壶还能使用,有一定机率水还没烧开就自动跳闸了。上面的柜子里还有剩下咖啡粉和几包方便面。你饿的时候可以填填肚子。
我无奈的看完了这封信,连署名都没有。难道是担心我开了他的盒。看着这封信我就能想到他邪恶的笑容了。
什么越做越好啊,社团存不存在还是一个问题呢。连卫生也不打扫一下。恐怕这个社团当时也是名义上社团,社长估计连社团地方都没来过几回。就这样垃圾的社团居然能到第18届社长。
我坐在那张咯吱作响的椅子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发呆。让我找三个部员?
现在可是社团招新季的最后一周了,哪个正常人会加入一个研究未确认生物体的破社团啊?
听学长说被废部的部长要被惩罚在操场跑20公里。整整20公里啊,2公里就能要我的命了。
我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剪报,看到一张“雪人现身学校后山,2010年特别调查!”的报道。
“这要是真的,我还不如去后山抓个雪人来凑数呢。”
越想越丧,我索性把三张椅子拼成临时床铺,不睡觉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先睡一觉缓解缓疲劳。
反正这地方冷得像冰窖,老式空调的遥控器也找不到了。睡着了说不定还能梦见自己被外星人接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旧校舍的木地板偶尔吱吱响两声,像是在附和我的绝望。